蒋希东吓了一跳,忙道:“班子成员不齐,而且生产还没有恢复,能不能改天到厂里视察。” 本文来自 http://huangsewenxue.com/   侯卫东道:“没有关系,我想看看今天的真实情况,十分钟在办公室见。”说完这句话,他就挂断了电话,走到了办公室门口,对着任林渡招了招手,道:“任科长,跟我走。”   任林渡正在聊得高兴,听到侯卫东招呼,连忙跟了出来,道:“侯市长,我们到哪里去。”   “跟我去绢纺厂。”   下了楼,侯卫东换了笑脸,道:“林渡,你又在聊什么?”   两人面对着,任林渡就放轻松了,道:“能聊什么,天南海北地神吹。”   在93年读青干班之时,侯卫东觉得任林渡的社交能力无人能比,可是在2002年的今天,他的观念变化了,在党政机关,如果不是领导,口齿伶俐没有用对地方就是极大的问题。   来到了绢纺厂门口,侯卫东先是留意了在家属院外面的大棚子,由于是上班时间,大棚子显得稍有些冷清,不过仍然有不少人在里面晃动着。   蒋希东带着六、七个干部模样的人守在厂区门口,等到侯卫东下车,他大步走了过去,道:“欢迎侯市长视察绢纺厂。”   侯卫东问道:“生产还正常吗?”   蒋希东道:“今天厂领导分别去做了工作,下午就能陆续开工。”   侯卫东点了点头,用目光与几位干部打了招呼,才道:“我分管企业,这里就是自留地,不叫视察,叫做认路。”   蒋希东又道:“侯市长,我们到会议室,班子给你集体汇报,请你作重要指示。”   “别这么客气,我过来就是商量工作,不必加上汇报和指示,大家就是商量工作。”侯卫东又道:“今天我先走马观花地看一遍厂区,然后请大家谈一谈想法。”   侯卫东不过三十来岁,在一群四、五十岁的厂领导面前显得很是年轻,可是他在里面游刃有余,很是从容。   这让暗中观察的任林渡感到颇为气馁,心道:“想当年,侯卫东在青干班上不过就是一个配角,当了几年领导,居然连气质都大变了,他的运气真太好了。”   侯卫东和蒋希东肩并肩亲切交谈着,班子成员跟在身后,前面是厂宣传处的同志在拍照。   在侯卫东的想象中,绢纺厂的情况应该很糟糕,但是进了厂区,他便发现厂区特别干净,绿化也搞得好,走到车间,只有几个工人在里面搞维修,侯卫东顺手在机器上摸了摸,机器上没有多少灰尘,触手的机器一片瓦蓝。   “这机器很新。”   蒋希东道:“这是前年买技改时买的机器,在岭西省处于领先水平。”   侯卫东在厂区走了一圈,大家坐在了会议室,他沉默了一会,道:“我想问一个问题,绢纺厂设备好,又有几十年经验,为什么工人会罢工?请诸位回答我这个问题。”   几个厂领导面面相觑,蒋希东正在开口,侯卫东做了一个阻止的手势,道:“蒋厂长和我交流过了,你最后作总结发言,我想听听其他领导同志的想法,今天是小范围的交流,我想听真话,听干货。”   等了一会,一位戴着眼镜的胖子道:“我是分管供销的副总经理,叫成永贵。”他自嘲了一句,道:“此成永贵不是彼陈永贵,那个陈永贵是副总理,我这个成永贵是副总经理,差之毫厘,缪之千里。”   “我是副总经理,如果套行政级别,至少也是处级吧,前些年,亮一亮沙州绢纺厂的牌子,一路顺风,办事容易,吃香喝辣,确实过了几天好日子,现在大中型企业日子不好过,信用就如高台跳水,从跳台上落到了水里面,而且是落在了水池的最深处,现在都还没有浮出水面,我去联系业务,不少老朋友避而不见,唯恐沾上手,堂堂处级干部比不上个体户,比不上乡镇企业小老板。”   说到这里,侯卫东插话道:“这个观点,如果放在了前几年,是符合当时现状的,现在国有企业改革这么多年,除了所有制未变,该松的绑都松了,该放的权都放了,我们不能再抱怨市场了。”   蒋希东对侯卫东一直带着“外行领导内行”的观念,当听到“所有制”三个字之时,他暗自吃了一惊,道:“侯卫东此人眼光毒,小觑不得。”   这时他又想起了易中岭说过的话:“侯卫东心狠手辣,油盐不进,他来分管企业,老兄可要留点神,成津的老方县长、李东方、方杰,三个家庭破灭,三条命就丢在了侯卫东手里。”   蒋希东心有不甘地想道:“难道,真要和易中岭合作?”   成永贵被侯卫东抢白了一句,神情不变,继续道:“我们在外面打开销路要低声下气,回到了家里仍然要拜婆婆,哪怕是政府机关的办事员也能卡住我们的脖子。”   侯卫东皱了皱眉毛,道:“成总,我们是内部交流,这些情况我都了解,说点干货,为什么销不出去,是产品质量不行,还是销售渠道的问题,或者国际国内行情,一是一,二是二,实在一些。” 第651章 枝节(下)   绢纺厂领导汇报到了中午一点二十分,等到另一位副总经理谈完,蒋希东抽空道:“侯市长,到吃饭时间了。”   侯卫东道:“厂里厨师罢工没有?没有罢工就好,我们在厂食堂吃饭。”他看着还没有汇报的几人道:“这样,我们不必饿着肚子工作,到餐桌上去,边吃边谈。”   蒋希东道:“侯市长,你是第一次与班子见面,我们不能太随便了,还是到外面去吃。”   侯卫东拒绝道:“就让伙食团弄些家常菜,够吃就行。”   一行人走到了厂区,自从在上青林小学校经常呼吸新鲜空气以来,他很看重小区的整洁,这不是面子问题,而是反映领导者精神面貌和品味的问题,他到青林镇当副镇长,就在青林镇栽了许多桂花树,粮站老邢对此很是欣赏,不过事情都有两面性,桂花树作为行道树,档次是上去了,可是长得太慢,几年时间还和当初差不多,当太阳把人晒得发昏之时,有人也骂:“就是当初侯卫东要栽桂树,如果栽黄桷树,现在也以遮荫了。”   “蒋厂长,厂区环境卫生不错,也很整洁,清洁工没有放假。”侯卫东表扬了一句。   任林渡跟在身旁,心道:“厂区环境好,生产搞不上去,又顶个屁用。”   蒋希东没来由有些心虚,道:“清洁工是临聘人员,罢工的都是工厂里的正式工人。”   成永贵接过话,道:“正式工人还有计划经济模式的思维,上班懒懒散散,没有危机意识,厂里严格管理,动点真格,他们又觉得管得严,还要搞罢工。”   侯卫东只是看着整洁的厂区,未置可否。   时针刚到两点,厂房内传来的轰隆隆的机器声,原本单调平静的厂房顿时充满了活力。   侯卫东放下筷子,道:“今天这一顿饭最舒服,不喝酒,可以多吃一碗饭。”   蒋希东有些走神,等到侯卫东说完,他才道:“侯市长,吃好了吗,今天实在是简单了些。”   侯卫东道:“今天我们吃了宫保鸡丁、魔芋鸭子、红烧鱼、回锅内、鸡鸭鱼肉都齐全了,以前地主就算过年也吃不到这么好。”   “改天我们班子再请侯市长吃饭。”   “我在县里接触过乡镇企业,对国有大中企业管理是外行,今天是好机会,请蒋厂长给我当老师,我挨着生产流程去看一看。”   以前副市长刘传达是一个暴脾气,他分管企业之时,喜欢训人,动辄发火,但是他却敢于和刘传达顶嘴,此时面对着年轻且和气的侯卫东,他却是下意识有些忌惮,听说他要去看工厂流程,心里有些不情愿,不过他根本没有理由拒绝一位分管副市长的合理要求。   绢纺厂是由留学苏联大学生设计,生产车间按照生产工艺流程顺序排列,厂房也是前苏联风格,厂房高大,采光好,机器轰鸣,工人都在自己的岗位上,紧张而有序。   侯卫东脑海中浮现了杨柏的话:“蒋希东在厂里从最基层工人干起,当过技术员、车间主任、总工程师,是管理企业的高手,绢纺厂实际上运转良好,没有发不起工资的道理。”   如今杨柏的话与绢纺厂实际情况印合在一起,让侯卫东心生疑虑,但是他脸上表现得神采奕奕,津津有味地听着蒋希东的介绍。   走出厂房之时,侯卫东与绢纺厂众位领导一一握手,他最后才与蒋希东握手,充分肯定了绢纺厂:“大企业管理是一门高深学问,绢纺厂管理到如此水平,说明厂领导班子很有战斗力,我也更有信心。”   等到侯卫东离开了工厂,蒋希东一个人心事重重地到车间转了一圈,刚回到办公室,成永贵笑嘻嘻地走了过来,道:“老板,今天侯卫东对我们厂评价不低,他就是一个土包子,哪里懂得现代企业管理。”   蒋希东没有把成永贵当成外人,哼了一声,“我听朋友说,侯卫东这人狡猾得很,今天他是话中有话,对我们厂进行高度评价,那为什么工人要罢工,他表扬的背后就是这一句问话,你这个笨蛋难道没有听出来这句潜台词吗?”   成永贵想了想,果然是这么一回事情,他如霜打的茄子,随后骂道:“那帮工人都是茅房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蒋希东黑着脸,道:“别骂人了,骂人有什么意义,我交给你的事情要办得牢牢实实,事情重大,不能出半点差错。”   当侯卫东回到了办公室,立刻给计委主任江津打了电话,道:“江主任,你们那里有没有绢纺厂的报表。”   江津兴奋地道:“侯市长,我正准备给你报告,绢纺厂已经恢复生产了,中午两点钟准时开工。”   “我知道了,你那里应该有报表,给我整理一套送过来。”   “侯市长,我马上送过来。”   拿到了厚厚的报表,侯卫东笑着对江津道:“我话没有说清楚,这种事情,你派个人过来就行了,没有必要亲自跑一趟。”   江津一脸笑意,道:“受党教育多年,我立正稍息的规矩还是懂得,侯市长需要报表,当然得亲自送过来。”   侯卫东在当成津县委书记之时,江津作为计委主任,两人在级别上是平起平坐,但是江津位置重要,侯卫东与之接触之时总是尊敬有加,此时两人地位发生了变化,江津的态度便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没有丝毫不适应和不自然。   侯卫东当上副市长以后,对于江津的圆滑练达也有几分欣赏,圆滑在很多时候并不是贬义词,恰恰是现实社会的盔甲。   “江主任,你一直从事经济工作,是专家,如果把绢纺厂当作病人,你能不能一句话总结绢纺厂的病?”   “侯市长出了一个大课题,我得回去认真研究。”   侯卫东将江津送到了门口,握了手,道:“春节前,我们的责任是稳定,春节后,我们的责任是调研。”   通过这几天的调查,侯卫东对绢纺厂有了初步认识,他很是谨慎,至今没有发表对绢纺厂的真实看法,他还有几个步骤要完成:一是去请教副省长周昌全,他在省政府分管企业,在政策把握上有发言权;二是要等到处理办拿出调研报告,不过他从内心深处对这个报告没有太大的希望;三是要核实杨柏提供的材料以及梳理这几天座谈得到的蛛丝马迹。   完成了这三个步骤,他才能对绢纺厂做出准确判断,这也是进一步决策的基础。   下午四点,侯卫东来到了朱民生办公室,上了楼梯,他见赵诚义办公室开着门,便直接走了进去。   赵诚义看见侯卫东走了进来,站起身来,道:“黄市长在朱书记办公室谈事情,请你在这边稍坐一会。”   刘坤正坐在赵诚义桌子对面,他是市长秘书,赵诚义是市委书记秘书,两人见面倒是互相客气得紧,此时他见到赵诚义很热情地给侯卫东泡茶,被迫也站了起来,道:“侯市长,请坐。”   侯卫东坐在沙发上,取过《岭西日报》,随意地浏览着,正所谓无巧不成书,第一版就有段英的署名文章,题目是《七年后重访开发区》。   看到段英的名字,侯卫东抬起头看了一眼刘坤的侧影,刘坤的发型多年未变,用摩丝固定,整齐而光亮,面部轮廓柔和而分明,是一个挺帅的小伙子,只是帅得有些小家子气。   他将目光从刘坤的侧影收回到报纸上,段英将岭西全省开发区分为四等:一是火车头型的开发区,有两个,岭西开发区和铁州开发区,二是汽车头型开发区,六个,包括了沙州开发区,三是摩托车型开发区,其中有益杨开发区,四是牛车型开发区,其中有成津县开发区。   益杨县开发区一直以来都是县级开发区的楷模,长期处于开发区的前列,这一次被段英分到了三类开发区行列,这让侯卫东有些料想不到。   赵诚义为侯卫东续茶水之时,见他专注地看着这篇文章,道:“朱书记对这篇文章很重视,专门做了批示,我听说这位叫段英的记者以前在益杨报社和沙州报社工作过,认识段英吗?”   段英,是刘坤心中永远的痛,听到赵诚义提起此事,他默不作声。   侯卫东也没有提起段英之事,道:“铁州这几年GDP大幅度增加,与开发区关系很大,我感到肩上压力挺大。”   赵诚义笑道:“报纸还在朱书记办公室,我看了他的批示,对南部新区建设也提了意见,你进去谈话之时,朱书记要亲自给你交待任务。”   刘坤被段英两个字扰乱了心神,听到赵诚义与侯卫东的谈话,不由得产生了巨大的落差,他经过多年努力,成了市长秘书,原本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可是他的所有成就在侯卫东光芒之下总是暗然失色,这让他即失落又不平。   跟着市长黄子堤走出了市委,刘坤轻描淡写地道:“今天我在赵秘书办公室遇到了侯市长,他也来给朱书记汇报工作。” 第652章 人员配置(上)   黄子堤从秘书当到秘书长,再由副书记当到了市长,二十来年都在琢磨人,此时听到刘坤所语,自然明白其话外之意,他冷哼了一声,上了车。   见到黄子堤神色不对,刘坤知道刚才那句话不是时机,只是话已出口,无法收回,他只能满心懊恼地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心道:“难道侯卫东当真是我的克星,每次与他相聚总要倒霉。”   上楼以后,黄子堤已是神情如常,交待刘坤道:“这一段时间,我要各县去走一走,搞一次系统的调研”他想了想,又道:“先从三个区开始,争取一个月把区县走完。”   刘坤建议道:“那就先到西城区。”   东城区刚刚闹完绢纺厂罢工,南部新区的班子正在酝酿调整之中,从西城区开始是很好的选择,黄子堤同意了刘坤的建议,道:“你就通知西城区,我们明天到西城区调研。”   黄子堤当了市长以后,还是第一次到区县搞调研,西城区接到通知以后,区委书记何敏文不敢怠慢,召集了在家的区委常委开会。   市委、市人大、市政府和市政协的办公地点都在西城区,因此西城区被沙州人戏称为直辖区,在周昌全主政沙州后期,市委已经通过了将市委、市人大、市政府、和市政协搬迁的方案,此方案省里通过以后,按规定上报了国务院,恰在此时,周昌全调到了省里工作,便没有人跟踪此事,新任市委书记朱民生后来才意识到搬迁的重要性,这才继续开始跟踪此事。   此时,国务院已经同意了沙州政府办公机关更改行政区位置。   作为西城区的一把手,何敏文自然不愿意让四大家搬迁到南部新区,可是事至此,就非他所能决定。   他当过多年的区长,此时当了区委书记,仍然不喜欢讲长篇大论,他更喜欢讲经济问题,道:“黄市长是第一次调研,我们要作好充分的准备,随着四大家搬迁,市政府对西城区的投入将慢慢减少,大量投入将集中在南部新区,所以这一次调研很关键,我们要趁着区委区政府未搬迁之时,多要一些资金。”   “下面我来分配任务,由区委办总牵头,制定迎接方案,先和刘坤科长联系,什么时候到市政府去迎接黄市长,走哪一条线路,视察那几个点,什么时候开始汇报,在哪里汇报,中午在哪里吃饭,吃中餐还是西餐,喝什么酒,中午是否需要休息,这些细节都应该弄清楚。”   何敏文对区委常委、区委办主任道:“接待工作和外交一样,都没有小事,散会以后你就跟刘坤联系,尽量把工作做细。”   “黄市长来视察,肯定要带着财政等几个要害部门的人,我们就要大张旗鼓地要钱,理直气壮地要钱,但是又要很聪明地要钱,区政府这边要好好研究,找到合适的理由,尽快报给我和耀东区长。”   “公安局要做好安保工作,等到路钱图出来以后,要安排便衣和警力。”   “市政管理委员会是新成立的单位,这一次要好好表现,把大街小巷扫得干干净净,沙州人都有打扫卫生迎客人的习惯,所以这不是做秀,是表达对客人的尊重,这是符合沙州传统的。”   何敏文讲完,区长黄耀东道:“刚才何书记做了重要指示,讲得很清楚了,核心问题就是钱,市里欠区里钱至少有七千万,这一次重点就要谈这笔钱。”   会议结束后,刘坤就接到了西城区区委办的电话,他道:“我再请示黄市长,等一会给你回电。”   刘坤来到了黄子堤办公室,正好遇到了黄子堤走出门,听了刘坤的报告,道:“明天上午九点,调研的具体问题你去问蒋湘渝,我不管这些小事。”   晚上,黄子堤来到了易中岭别墅,刚进门,易中岭和绢纺厂厂长蒋希东就迎了上来,见到了蒋希东出现在院子里,黄子堤微微有些不悦,道:“蒋厂长,你也是老厂长了,怎么搞得罢工?朱民生磨刀嚯嚯,你偏偏还把脖子伸了进去。”   蒋希东讪笑道:“产品在市场上不对路子,现在厂里正在努力调整,我们不比小企业,小企业船小好掉头,经营机制灵活,我们要更换产品,要费不少功夫。”   黄子堤到易中岭别墅来玩,一来是里面花样多,二来是这里僻静而安全,因此并不希望见到无关的人,更不喜欢不速之客,此时见到了蒋希东,忍不住瞪了易中岭一眼。   易中岭装作没有看见黄子堤的眼神,道:“蒋厂长带了些好东西,是从大山弄来的真正的野味,有好东西怎么能独享,所以请了黄市长过来品尝。”   蒋希东随着黄子堤和易中岭进屋,当黄子堤进卫生间之时,他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   此时侯卫东和小佳开着车正在前往岭西,在下班之时,侯卫东接到了陈曙光的电话,让他到省城聚一聚,尽管陈曙光已经不是省委书记秘书,可是他是交通厅厅长,关系网深厚,侯卫东接到电话,还是二话没说,带上小佳,开着奥迪车直奔岭西。   金星宾馆对面的茶楼,陈曙光、朱小勇两家人都已经到了,小佳也方红线、蒙宁都混得熟了,坐在一起,先谈衣服,再谈美容,然后就聊到了麻将,小佳早有准备,她从小包里摸出两个小包,道:“这是两条薄围巾,花色还不错。”   方红线见是一个薄薄的小方盒子,也没有在意,当她打开盒子,打开却发现是挺大张的围巾,而且丝质细密,质地很不错,她是识货人,知道这围巾价值不菲,在脖了上试了试,道:“很漂亮,我喜欢,谢谢小佳妹子。”   蒙宁也挺喜欢这张围巾,道:“今天还要来个姐妹,我还是把围巾收起来。”   能进入这个圈子的人,非富即贵,小佳心里明白,却故意装用不好意思地道:“不好意思,我只想到了方姐和蒙姐。”   方红线道:“沙州要来市委副书记,是原来省委宣传部的,叫宁玥,我们经常走动,很好的姐妹。”   黄子堤当上副市长以后,沙州市委副书记的位置便空着,沙州市的几个常委都想争夺这个位置,最终的结果是来了一位空降女士。   对于如此人事安排,侯卫东没有听到任何响动,略略吃惊,道:“宣传部的宁玥,以前没有听说过。”   朱小勇道:“宁玥到省委机关还是有名气,一直负责外宣工作,挺精明能干的女强人,我们都称她为宁夫人,不过,他老公不是岳不群,是省人民医院的医学博士。”   侯卫东暗道:“能和朱小勇、陈曙光混在一起的,当然也是精明能干的人物。”他心里琢磨着事,却并不多问。   过了一会,宁玥携其老公来到了楼上。   陈曙光道:“宁书记,我给你介绍,这位是沙州市副市长侯卫东。”   宁玥三十五、六岁的样子,穿了一件短大衣,即雍容又从容,道:“我是久闻侯市长大名,最年轻的县委书记,最年轻的实职副厅级干部。”   侯卫东笑道:“欢迎方书记到沙州。”   宁玥把身边的男人拉过来,道:“这是我家里那位,在省人民医院上班,这是年轻有为的侯市长。”   小佳没有想到沙州会来一位年轻的市委副书记,打过招呼,她暗道:“宁玥最多比我大四、五岁,这些人也不知是怎么混上去的。”   她知道丈夫从乡镇最低层办事员一路奋头至此,是过五关斩六将,既是自己努力的结果,又有着机好的机遇,这才走到了副市长岗位,而宁玥又凭什么当了市委副书记?   宁玥没有与方红钱和蒙宁做在一起,她大大方方地坐在了朱小勇身旁,道:“我一直在省委宣传部工作,对基层情况不熟悉,还请侯市长多指教。”   侯卫东道:“岂敢指教,宁书记是省委机关下来的,见多识广,比我这种土八路强得多。”他暗道:“市政府这边除了姬程,多是本土干部,市委那边书记、副书记和组织部长都是空降干部,有些意思。”   宁玥很是健谈,与陈曙光和朱小勇分别聊了几句,又对侯卫东道:“我有个好朋友,在省报当记者,最近写了一篇《七年后重访开发区》,很有些影响,她以前在沙州报社工作。”   “段英是张小佳的大学同学。”   宁玥有些惊奇地道:“岭西还真是小,段英先生和我的先生在一个科室工作,晚上请他们来一起吃饭。”她笑着对陈曙光道:“陈厅长,我给你多请了客人,段才女,省报的美女记者。”   陈曙光潇洒地道:“记者是无冕之王,在交通系统有一句笑话,叫做防贼防记者,我开会时给他们纠正,交通系统矛盾多,更不能怕记者,而要主动出击,与记者们交朋友。”   总体来说,侯卫东对宁玥印象还不错,而且有陈曙光和朱小勇的关系,至少在市委这边会多了一个朋友,但是这个朋友是否可以信任,不仅要听其言,还得观其行。 第653章 人员配置(中)   山珍野味,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黄子堤一直在领导身边工作,入口的山珍野味着实不少,因为蒋希东带来的野味虽好,他却没有太多的感觉。   晚餐后,黄子堤去上厕所,易中岭跟了过去,道:“那对姐妹花晚上要过来,上次陪了你,她们还想。”   想着那夜的疯狂,黄子堤道:“这两丫头,有股子疯劲。”   易中岭嘿嘿笑道:“我弄了些东北虎骨,泡了一坛子好酒,等会放到后备箱,一天一杯,强身健体,效果显著。”   黄子堤心中已有些荡漾,可是想着蒋希东在此,他含糊地道:“我先回去了。”   “那两姐妹到了,我开车来接你。”   黄子堤点了点头,道:“以后我过来之时,别带外人过来,你是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犯这种失误。”   送走了黄子堤,易中岭拉着蒋希东来到了楼上,两人关着门密谈。   “蒋兄要看到形势,凡是抱着国企大腿,最终都没有好果子吃,我曾经也是国企厂长,可是这个厂长在政府眼里就是一只母鸡,要鸡蛋之时就过来摸摸屁股,榨干油水以后,一纸调令就剥夺了我们奋斗几十年的位置。”   “这倒是实话,我们国企人的命远掌握在不懂行的笨蛋手里。”   易中岭倒了两杯葡萄酒,道:“为国企人干一杯。”   蒋希东接过酒,道:“干杯。”   “我为了铜杆菇厂可谓呕心沥血,当年厂里效益好之时,政府让我当人大代表,给我荣誉和地位,但是企业效益下滑,他们翻脸无情,差点把我关进监狱。”   易中岭劝道:“蒋兄要解放思想,趁着还在位置上,多为自己留条后路,你把一条命卖给了政府,到时退休以后,谁又会理睬你,你又能得到什么?”   喝了酒以后,蒋希东脸色黑中带着红,道:“易兄有什么高见?”   易中岭不急不燥地道:“我的关系你看到了,黄市长是我的铁哥们,我们不分彼此的,可以说是随叫随到。如今在沙州上有黄市长,内有你,外有我,我们哥俩联手,绢纺厂就可以变成我们的产业,到时天高任鸟飞,你何必把自己关在笼子里。”   蒋希东此时完全明白了易中岭的意图,道:“具体怎么操作?”   “很简单,复制,我们成立股份制企业,你把绢纺厂的客户介绍过来,把业务骨干、机器设备转移过来,届时老厂死亡,一个新厂就诞生了。”   蒋希东的黑脸没有多少表情,易中岭继续鼓劲道:“现在各地都在采用这种手法,完全没有风险,老厂破产以后,业务骨干自然进了新厂,对他们来说也没有损失,到时新厂扔掉债务,只需要几年时间,就可以重新占领岭西以及打入国内、国际市场。”   蒋希东道:“我没有这么多钱?”   “既然是股份资,你的资源也可以算作股份,如今有黄市长撑腰,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成功是几世富贵,失败的机率微乎其微。”   “让我想一想。”蒋希东没有松口。   易中岭加了一把火,道:“你得抓紧,这一次绢纺厂罢工,市里对企业领导班子已经有了看法,如果你被调离,那就太不划算了。”   蒋希东听出了其中的味道,道:“这是对我的威胁吗?”   “不是,是最真诚地提醒。”   “让我再想一想。”   就在易中岭与蒋希东在别墅进行这次深入且重要的谈话之时,岭西竹园的晚宴也结束了。   方红线喜滋滋地道:“蒙宁、宁玥和张小佳都是大忙人,很难凑在一起,今天聚齐了,晚上到我家打麻将,一个都不准走。”   侯卫东素来不喜欢打麻将,道:“我对麻将不感兴趣。”   方红线道:“我只是邀请女士,男人们自已去玩,给你们自由。”   朱小勇拱了拱手,道:“晚上把蒙宁留给红线,我约了集团几位老总喝茶,得先走一步,不陪诸位了。”   医学博士道:“我也得走了,明天有个手术,你们慢慢聊。”   侯卫东也不想跟着去凑热闹,道:“我到宾馆睡觉去了,你们慢慢聊。”他对小佳道:“你先送我回宾馆,然后再回来。”   上了小车,小佳坐在驾驶室里,侯卫东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她一边开车,一边道:“刚才方姐说,宁玥是省委宣传部文明办主任。”   侯卫东没有在宣传口工作过,对省委宣传部的干部并不熟悉,隐隐想起在文件里看到过宁玥的名字,道:“一般情况来说,省文明办主任都是由宣传部副部长兼任,是副厅级干部,宁玥不是宣传部副部长,能担任这个职务,还真有些道道。”   小佳道:“方红线看上去比蒙宁要历害一些,其实她没有蒙宁的心计,只要关系处好了,她为人很热心,我向她打听方玥的背景,她肯定是竹筒倒豆子。”   侯卫东不由得夸了一句:“你的思维水平和观察能力已经达到了处级干部水平。”   “你老婆也不是笨蛋,没有吃过猪肉,我还没有见过猪跑,若是我削尖脑袋往上钻营,说不定还能进步,现在这生活我挺满足,把小囝囝教育好,比当官要强得多。”   凌晨一点,小佳才回到了宿舍,洗浴以后,钻进了铺盖窝里,缩在了侯卫东温暖的怀里,道:“宁玥的伯父和吴英、蒙豪放都是下乡的知青,听说在中央任职,具体是什么职务我没有问出来,职务应该不低于蒙豪放。”   侯卫东立刻就联想到很久以前吴英说过的话,道:“以前吴英说过要请一位知青给墓地提字,看来就是指的这位大人物了。”   “你们官场真复杂。”小佳的理想就是靠技术吃饭,尽管她已是官太太,她还是主动与官场划清界限。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官场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提拔,每一次提拔都可以找到背后的轨迹,宁玥就是到沙州渡金,是沙州的过客。”   小佳打个哈欠,道:“不谈宁玥了,我们睡吧。”   早上,七点起床,一个小时以后,侯卫东就从岭西来到了沙议处市政府,刚上楼,便遇到了副市长姬程,姬程主动道:“市委要来一位美女副书记,是宣传部的宁玥。”   侯卫东没有提起他已经见过了宁玥,道:“哦,好啊,沙州班子的性别严重失调,应该来个女领导了,男女搭配,工作才不累。”   姬程在省政府机关工作时间长,他对其中的人和事很熟悉,道:“宁玥在省委省政府圈子里挺有名气,很泼辣的女领导。”   “在基层工作就得有点泼辣劲。”侯卫东一边走,一边平淡地道。   在很早以前,侯卫东和李晶以暧昧的身份与姬程见过一面,这一次姬程调到了沙州,此事便成了侯卫东的心病,好在姬程似乎已经忘记了数年前的一次偶遇。   姬程能忘,侯卫东却不能忘,他总是小心翼翼地与姬程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在办公室刚喝了一口热茶,侯卫东接到了宣传部长粟明俊的电话:“卫东,我们要新来一位副书记,省委宣传部文明办主任,女强人啊。”   听说是宁玥来当市委副书记,粟明俊的失望也就不翼而飞,他对这位女强人也是很服气的。   宣传系统里,宁玥一向强势,在省文明办开会之时,她批评人很直接,经常让人下不了台,也正因为这种性格,她在宣传系统就被人称为“宁中则”,或是宁夫人。   听到姬粟明俊介绍,倒让侯卫东对宁玥刮目相看。   正在想着宁玥的事情,新来秘书晏春平领导着组织部长易中达走了进来。   侯卫东没有想到组织部长易中达会亲自过来,与易中达握手以后,吩咐晏春平道:“上青林手工茶。”   喝了校生铁柄生送来的手工茶,易中达赞道:“现在市面上的名茶贵得吓人,其实还不如上青林的茶味好喝,凡是益杨人,都好这一口茶,更别说侯市长在青林镇工作过。”   易中达来到沙州已经有些时间了,这是两人第一次面对面单独坐下来谈话。   “易部长,有什么事吗?”   “高建如今已是建委主任,不宜再继续担任南部新区一把手,组织部有几个建议人选,朱书记要求市政府分管领导提一提意见。”   这事与沙州选拔干部的常例不太符合,侯卫东脑箸急速地转动起来,笑道:“易部长太客气了,打个电话我就过来,你还亲自跑一趟。”   “这是应该的,南部新区是沙州经济发动机,选一把手一定要慎重。”   看罢组织部的推荐意见,侯卫东心如明镜,道:“朱仁义同志经验丰富,是南部新区一把手的合适人选,组织部选的人很合适。”   易中达收回了推荐意见,道:“既然侯市长没有意见,组织部就按正常程序进行了。”   等到易中达离开,侯卫东琢磨道:“这事相当有意思,朱民生笼络我的意图未免太强了吧。”   “易中达的话也很有意思,估计他心里认为提前与一位非常委副市长商议人事工作是非正常程序,因此才会脱口而出最后一句话。”他又想到:   当天下午,召开了市委常委会,所有常委对组织部副部长朱仁义出任南部新区主任一职没有意见。   隔了三天,在一个初春的暖阳,省委组织部将宁玥送到了沙州,宣布了省委的任命,当天晚上,省委组织部的几位同志参加了欢迎晚宴,宁玥以主人翁的姿态,发动了几个常委,将省委组织部几位同志全部喝醉。   又过了两天,省委宣传部长亲自带了几个人来到了沙州,有了省委常委坐镇,朱民生醉。 第654章 人员配置(下)   省委宣传部长有事要回岭西,在高速路口,与朱民生等人一同挥手告别。   市委宣传部长粟明俊酒量一般,同朱民生一样,也有了几分酒意,有了酒意,胆子比平时大了些,道:“朱书记,今天酒喝得不少,我们到脱尘温泉与泡一泡,舒筋活血,解乏。”   另外,粟明俊是多年的沙州市组织部常务副部长,与朱民生本是多年旧识,关系一直都还可以,这也是他敢于请冷面书记泡澡的重要原因之一。   朱民生打了个酒嗝,道:“喝了酒,公众形象不太好。”   粟明俊见朱民生没有断然拒绝,知道有戏,道:“脱尘温泉贵宾间,环境挺封闭,我请侯市长安排一下,他在管南部新区。”   “侯市长?”朱民生犹豫了一下,道:“就他一个人,别安排其他人了。”他来到了沙州以后,很少参加私人活动,这是多年在省委组织部形成的习惯,但是到沙州担任市委书记以后,他感到了比省委组织部更大压力和历史责任,这让他不得不调整行为方式。   自从朱民生来到沙州以后,粟明俊便一直在琢磨他,朱民生占将让侯卫东分管南部新区,这是朱民生拉拢周系人马的一个重要信号,因此他试探着提起了侯卫东,朱民生果然没有拒绝。   侯卫东难得地早回到家里,从岳母家里接过了小囝囝,三人正玩得开心,他接到了粟明俊的电话,他为难地对小佳道:“朱书记有事找我?”   小佳正玩得开心,见老公又要出去,面有愠色,道:“怎么又要走,工作固然重要,你也得留点时间给我和女儿,你没有时间陪着女儿一天天长大,以后肯定要后悔的,或者说要遗憾。”   “朱民生对我一直有误解,现在主动伸出了橄榄枝,我怎么能不识趣。”   小佳只是发发牢骚,并没有真的生气,她抱起小囝囝,道:“亲一亲爸爸,让爸爸早点回来。”   小囝囝抱着侯卫东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奶声奶气地道:“爸爸,早点回来,你今天晚上要给我讲芭比的故事。”   出门之际,他用餐巾纸擦干了脸上的口水,心中充满了温暖。   侯卫东没有开那辆新奥迪,他开着蓝鸟车到了脱尘温泉。   在路上给水平打了电话,让他准备最好的贵宾池,准备好水果,还准备技术最好的按摩技师,他特意交待道:“别找女技师来,就找那位不喜欢说话的男技师。”   水平在沙州地面上周旋了数年,侯卫东来泡澡,一般都是由高建打电话,今天亲自打来电话,而且再三叮嘱,他马上意识到十有八九是朱民生来了,暗道:“侯卫东这人有意思,居然又和朱民生搞在了一起,还有五代冯道的本事。”   冯道是五代时期政坛不倒翁,历史上总是被人嘲笑,水平是商人,他以利益为中心,对不倒翁冯道倒没有丝毫的鄙视,反而充满了赞赏。   水平把经理叫到办公室,安排了房间以后,他来到温泉侧门,准备迎接市委书记,等了一会,一道雪白灯光射了过来,下车的人是侯卫东,他低声对水平道:“朱书记来泡澡,我赶紧准备好。”   自己的判断完全正确,这让水平很有几分自得,他道:“侯市长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洗了澡,是否安排点夜宵。”   侯卫东道:“可以安排,但是别上大鱼大肉,煮点皮蛋粥,弄点可口的小菜。”   话未说完,两道雪白的车灯刺破了夜空,朱民生和粟明俊先后下了车。   侯卫东把水平介绍给了朱民生,朱民生很矜持地与水平握了手,便走进了贵宾室。   司机被请进了另外的池子,在贵宾池子的有朱民生、粟明俊、侯卫东和秘书赵诚义。脱掉了衣服的朱民生显得稍稍富态,在穿上衣服之时,他是冷峻的市委书记,可是脱下衣服以后,他就是平常的中年人。   侯卫东从政这么多年,以前在上青林经常打曾宪刚送的沙包,回到了市里以后,沙包用不上了,他就弄了两个大铁哑铃,没有喝酒的时候,一直坚持在书房里锻炼,他脱出下外衣之时,肩膀、腹部还有着肌肉的模样。   水池的墙上挂着温泉显示器,40度的水温已经比人体要高了,三人钻进了水里,舒服得呲牙咧嘴。   “侯市长,我把全市的经济命脉交给你了,这幅担子不轻。”朱民生是冷面部长,不习惯与人闲聊,适应了水环境以后,他的酒意渐渐消了,不知不觉摆出了谈工作架式。   侯卫东表态道:“感谢朱书记对小侯的信任,我会尽力将手里的工作做好。”   朱民生又道:“南部新区发展得不太好,你有什么想法?”   侯卫东当过开发区主任,对开发区情有独钟,当上副市长以后,对南部新区的发展有了初步思考,略略思忖,道:“南部新区的发展还是存在着问题,即是工业区也是新区,这是岭西大部分开发区的通病,目前还没有大的问题,可是这样就制约了以后的发展。”   朱民生以前是纯粹的党务工作者,当了市委书记以后,他要对全市发展负责,这种角色转变让他必须比以前更加务实,听了侯卫东的说法,他道:“你说详细一些。”   “南部新区处于整个城市的下风口,如今工业区与生活区的功能不清,我的想法是将南部新区分成两个部分,一个是真正的工业园区,在南部新区的最南端,另一个是目前南部新区的位置,沙州的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   朱民生点了点头,道:“在人代会之时,人大代表的议案中就有相类似的提案,你的相法其实就是增加了一个工业园区。”   侯卫东道:“如今省政府在清理名不符实的工业园区,现在以工业园的名义征地有些难度,工业园不必单独建制,可以作为南部新区的二级机构,名字叫做南部新区工业园,但是实际上是独立操作。”   “侯市长的想法很好,我基本同意,不过这样的大政策,靠拍脑袋是不行的,你尽快委托专业机构,做出南部新区的规划,规划要有超前性。”   在沙州,有很多人看到了南部新区的问题,在不同场合也提过意见,只是他们的意见不能让核心领导听到并相信,所以他们的意见就只能是意见,而侯卫东的意见被朱民生听进了耳朵,意见就将变成沙州的政策。   谈了一会南部新区,朱民生又对粟明俊道:“粟部长,宣传工作你得抓紧一些,这些天的岭西日报没有出现沙州的新闻,这不是好现象,我们的新闻量即使不如省会,但是必须要超过铁州。”   粟明俊道:“宣传部近期策划搞一个沙州花灯节,花灯是沙州传统,全省闻名,虽然现在没落了,完全可以发掘。”   听了花灯节,朱民生立刻否定了,道:“你的思路是政府搭台,企业唱戏,不过花灯节这个题目太没有吸引力了,宣传部回去以后好好发掘,争取做出更有吸引力的题目。”   侯卫东听到花灯节,也是很不以为然,不过沙州确实是一个平淡的普通城市,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吸引四方宾朋,他一时也想不出比花灯这个民俗更好的题目。   这时,按摩技师走了进来。   侯卫东介绍道:“朱书记,这是脱尘温泉最好的技师,技术一流。”   朱民生最反感异性按摩,见到进来的是男性技师,就矜持地点了点头,道:“那我试一试。”   赵诚义比朱民生动作还快,爬上了池子,陪着朱民生去按摩。   侯卫东和粟明俊泡在水里,只露出了两个黑脑袋,在白茫茫的水气中,若隐若现。   侯卫东低声对另一个脑袋道:“朱书记可是冷面书记,怎么想着请他来泡澡。”   “冷面书记也有七情六欲,而且在沙州这种新形势之下,他需要帮手,一个好汉还要三个人帮。”   “让我来一起泡澡,肯定是粟部的建议,谢谢你。”   粟明俊笑道:“卫东是做实事的人,我若是书记,肯定会让你发挥作用,朱书记以前对你有误解,是由于不了解你。”不过,这个理由只是表面的理由,他只是看到了朱民生对侯卫东委以了重任,因此敢提议邀请侯卫东。   信任一个人,使用一个人,与其能否做事有关系,但是关系并不是太大,侯卫东仰在水面,透过水气看着威严的屋顶,又透过窗户看着屋外的寒冬,他想到了与自己深有隔阂的市长黄子堤。   古人云,春江水暖鸭先知,如今与市委书记一起泡了澡,这件事就显得很有些意思。   洗完了澡,温泉服务员端来了热气腾腾的菜稀饭,水平亲自端来了小笼包子。   朱民生神情气爽地穿上衣服,看到了菜稀饭,对着水平的冷脸终于有了一丝笑容。 第655章 春节前(上)   早上,穿上了久违的茄克,侯卫东提着手包匆匆地下楼,到二楼之时,遇到了楼下的瘦高个邻居。   “侯市长,您好。”瘦高个男邻居主动热情地打招呼。   侯卫东放缓了脚步,道:“你好,你住在楼下吗?”   男邻居主动介绍道:“我叫刘星,是沙州正兴律师事务所的,这是我的名片。”   沙州正兴律师事务所是新近崛起的律师事务所,侯卫东听说过这个律师事务所的名声,道:“正兴这几年发展得很快。”   刘星跟着侯卫东的脚步,道:“侯市长,我们正兴律师事务所正在积极与政府机关合作,为政府提供法律服务,如果需要我们正兴律师事务所,请您吩咐。”   又道:“我也是沙州学院法政系毕业的,和罗金浩同班,没有想到侯市长住在我楼上。”   侯卫东这才停了下来,道:“你和金洁是同学?”   刘星道:“我们是同班同学,他经常给我提到你。”   侯卫东又把名片看了看,道:“我有事,就找你。”   到了新月楼门口,晏春平已经站在车门口等着,他接过侯卫东手里的提包,又利索地给侯卫东打开车门。   侯卫东转过身与刘星握了手,道:“刘律师,名片我收到了,如果有事,我给你联系。”   上了车,晏春平回头对侯卫东,道:“听说来了一个美女书记。”   话未说完,侯卫东神情突然变得颇为严历,道:“晏春平,你是市政府办公室干部,不是普通老百姓,怎么能这样议论市委领导,说话要有分寸。”   晏春平原本笑呵呵的,脸上的笑容就如突然被急速冰冻了,尴尬地坐在副驾驶位子。   跟随侯卫东最久的秘书是成津县的杜兵,当他调到农机水电局以后,将杜兵送到了省委组织部,算是给杜兵找了一个好位置,选择晏春平做秘书,一来是这年轻人还机灵,二来是看在了红坝村支部书记晏道理的面子上。   今天借机训斥晏春平,是侯卫东有意慢慢地调教他,玉不磨不成器,这是放之四海皆准的道理。   东城区欧阳胜已经来到了侯卫东办公室,他一脸灰色,见了面也不寒暄,道:“今天早上我得到了准确情报,绢纺厂有几个老上访户可能去首都上访。”   市委将春节保平安提到了相当的高度,如果在春节期间发生了群访事件,绝对要处分相关责任人,侯卫东作为分管副市长,尽管不会受到处分,可是脸面也不好看。   “欧阳区长别急,具体是什么情况?”   欧阳胜递过手中材料,道:“总共有五个人,都是老上访户,这是具体情况。”   看了材料,侯卫东觉得这些事情就是一团糨糊又是一团乱麻:“最早的一位上访者提出要求平反,当时还在文革时期,他因为贪污了工厂两百元钱被打成了现行反革命,他看到大量现行反革命都平反了,而他自己没有平反,从此开始漫长的上访之路。”   “还有一位上访者是在工厂下班以后,坐公共汽车出了车祸,他要求报工伤,也是十年前的旧事。”   侯卫东道:“五个人有三人是经过法院终审判决,如果通过上访解决问题,就是变相地干扰了司法,而且,这些沉年旧事都没有证据支撑,现在确实无法解决。”   欧阳胜更是一脸愁苦,道:“这五人都有上访经验,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失踪,我估计到首都去了,发生了这表事,我向市委市政府作检讨。”   “现在别说检讨的事情,腿长在别人身上,他们真的要走,凭几个外行的监视肯定不行,你赶紧组织人员进行弥补措施。”   欧阳胜在东城区当区长,经历了太多猫和老鼠的游戏,对套路熟悉得紧,道:“由街道、绢纺厂、派出所、信访办同志组成的联合小组,已经坐上了飞机,在首都火车站、汽车站和信访局等几个地方去等着,只要发现了这几个人,一定会想办法把他们弄回来。”   侯卫东也没有更好的办法,道:“我给市政府驻京办打好招呼,让他们也出面帮忙,他们在首都地头熟悉,还有,应该花的钱就要花,别因小失大。”   欧阳胜知道侯卫东是什么意思。   在沙州,有些上访者已经变成了上访专业户了,找到他们以后,上访专业户会提出各种各样的要求,有的上访者会要求坐飞机,还有的上访者差了餐馆的钱。   侯卫东的意思就是花钱买平安,这也是地方上不得已而为之的通用做法。   “他们的钱都带得必较宽松。”欧阳胜是一脸苦瓜相。   侯卫东道:“我们一起到黄市长那里去,这种大事得让他知道。”   黄子堤恰好在办公室,听到了这事,道:“如果不采取措施,首都就是上访者的乐园了,这是政治任务,希望你们正确理解。”   “等到此事解决以后,东城区相关责任人还是得受处发,没有处罚,以后稳控工作就会流于形式。”   欧阳胜心情沉重地离开了市政府大楼,侯卫东继续留在黄子堤办公室谈事情。   “绢纺厂出了这么多事情,说明领导班子不行,有必要在春节以后做一次大手术,你是分管领导,与江主任一起,给市政府推荐合适接替蒋希东的候选人。”   侯卫东这几天一直在深入接触绢纺厂,了解得越深,他越是谨慎,听到黄子堤有意要调整绢纺厂的领导班子,道:“绢纺厂形成今天的局面,有体制、市场和历史等诸多原因,单纯换领导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黄子堤干脆地道:“这一届领导班子既然搞不好绢纺厂,就是最大的问题,春节以后,如果还没有起色,就要考虑更换领导班子。”   话不投机,让侯卫东把嘴里的话也咽了下去,道:“春节前,我想开了一个大会,讲一讲企业安全生产的事。”   “姬市长在分管安全,他昨天也提出要开安全大会,企业安全生产只是一方面,两个会合在一起开,你先去距姬市长商量。”   离开了黄子堤办公室,侯卫东将春节前需要做的事情理了一遍,将晏春平叫了过来,道:“你把国营企业安全生产这一块文章准备好,等到全市安全工作会开过以后,在小范围内再开一次安全会。”   晏春平走出大门时,就遇以了正往里走的任林渡。   “侯市长,我给你汇报工作。”任林渡走进了侯卫东办公室,他原本想直接称呼“卫东”,话到嘴边,看着宽大的办公桌以及身后的书柜,他还是采取了尊称。   侯卫东笑了起来,道:“林渡,现在没有外人,你说话怎么这样酸,我们是什么交情,有话直说。”   任林渡罕见地露出一些愁容,道:“我不想在市政府办公室呆了,我这个年龄,在这里没有什么意思。”   侯卫东敏锐地道:“来市政府之时,年龄和现在差不多,你应该不是这个原因。”   任林渡这才道:“原本我不想在人背后说坏话,可是我实在受不了刘坤,他现在是主要领导的秘书,也就把自己当成了主要领导,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指手划脚,卫东当了领导,比他级别高得多,也没有用这种态度对待老朋友,我惹不起,躲得起。”   对于刘坤的了解,侯卫东是从毕业后的那一夜开始的,他深有同感地道:“你想到哪里去,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帮忙。”   “听说市政府驻京办主任春节后要调回来了,我想到驻京办去。”   侯卫东才和朱民生一起泡澡,又和常务副市长杨森林一起称呼蒙厚石为“蒙叔叔”,在这种情况之下,搞定驻京办主任还是有一定信心,他就道:“这事我来办,如果不出意外,问题不大吧。”   听到侯卫东如此肯定的答复,任林渡很是兴奋,兴奋完了以后,他心里又涌起了一阵悲哀,暗道:“对我来说是难于上尖刀山的事情,对于侯卫东来说不过就是一句话,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他原本是三十岁的市政府办公室科长,也应该算作是前途无量,却由于有了侯卫东这个参照物,他的努力就显得很有些可笑。   “郭兰,我不想在市政府工作了,主要是受不了刘坤,他是主要领导秘书,比杨森林和侯卫东还要牛。”   郭兰看了来电显示,知道他是用的办公室电话,道:“你在办公室打电话嘛,小心隔墙有耳。”   “我都这个混到这个地步了,还怕什么?”   郭兰劝道:“你的位置挺好,姬市长在省里关系很多,给他服务两年,出去也就当个副处级实职领导。”   “那时我都三十好几了,没有什么意思,我想到驻京办事处,在京城混几年,长长见识,结结人脉,做做生意,强过给人当牛当马十倍。”   “任林渡,你浮躁了,大多数干部都没有你任职速度快,杨柳、刘坤也都是科长,你们是正常的任职速度,只有侯卫东算是异类,他是特例,不能和他比。”   任林渡固执地道:“我已经打定了主意,趁着还没有正式给姬市长,早些离开沙州。”   这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郭兰一边跟任林渡说话,一边拿起了手机。   手机上是一串熟悉的号码,这是省委办公厅赵东的电话。   任林渡听到了手机铃声,道:“你去接手机吧,等事情办好了,我再跟你联系。”   郭兰放下了话筒,她并没有接手机,而是静静地看着在桌上不停一边响一边抖动着的手机。 第656章 春节前(中)   手机在桌上第二次跳舞之时,郭兰还是拿起了电话。   “郭兰,什么时候到岭西,如果你真想考岭西大学的研究生?我给你找导师。”赵东底气很足,他如今是省委书记的身边人,给岭西大学打个招呼,轻松搞定。   郭兰清楚地知道赵东的信心,不过她经过数天考虑,还是准备拒绝这次帮助,道:“谢谢赵部长关心,考了硕士,还得再就业,也很麻烦,我还没有下定决心。”   赵东鼓励道:“你深造以后,出来可以到省委机关来,有以前的经历,我相信发展起来很快的。”   郭兰道:“一时下不了决心,如果真想考岭西大学,我还要麻烦赵部长。”   赵东爽郎地道:“欢迎你来麻烦。”   放下了电话,郭兰心情颇为复杂,副书记莫为民拿着一份材料走了过来,道:“郭部长,组织部送过来的名单我看来,县委机关党工委缺书记,我建议由卢飞同志担任。”   卢飞以前是红星镇党委副书记,后来担任了桔树镇党委书记,前县委书记侯卫东在治理整顿磷矿之时,卢飞是积极的参加者。   这一次干部调整,郭兰一直不同意调整卢飞,组织部调整方案报给了分管组织副书记莫为民,他再次对卢飞的使用提出了异议。   郭兰坚持自己的观点,道:“卢飞同志才37岁,年富力强,有着丰富的基层工作经验,放在第一线,更能充分发挥他的作用。”   在成津县,在侯卫东当政期间,莫为民副书记基本上被侯卫东和郭兰架空了,在人事问题上没有发言权,如今换了县委书记,他开始一点一点地与郭兰争夺原本属于他的用人权。   莫为民这次不准备让步,道:“机关党工委职能被弱化,正是由于我们领导干部的认识有问题,总是把老、弱、病的同志安排在机关党工委,党工委的工作如何能抓得起来,我们要改变用人方法,配齐配强机关党工委。”   郭兰委婉地道:“既然莫书记在如何使用卢飞上有不同意见,我建议暂时不考虑卢飞同志的使用问题,保持原职。”   莫为民道:“组织部再研究,等考虑成熟了,给昭强书记汇报。”   望着莫为民的背影,郭兰有些心烦,组织部长这个位置太重要了,她不愿意与人为敌,却总有人想从她这里得到更多的好处。   这时,窗外突然乱起了大风,将郭兰桌上的文件稿子吹得满屋乱飞,如乱纷纷的钱纸,她走到窗外,见一股寒风从北而来,院中树叶在空中飞舞,看到这情景,她没来由觉得心里发慌。   电话刺耳地响了起来,手机里传来郭师母的哭声:“你爸不行了。”   “什么,妈?”   “你爸摔了一跤,送到益杨医院了。”   郭教授已是两次中风,再摔跤就不是好玩之事,郭兰说话已经带着哭腔了,道:“妈,你别吓我。”   “快回来,晚了来不及了。”   郭兰叫上了汽车,直奔益杨县。沙津路建成以后,从成津到沙州就成了通途,郭兰平时不坐快车,此时犹嫌车慢,当驾驶员开到了一百二十码,他再也不敢快了。从沙州上了高速路,小车一路飞奔,二十来分钟就到了益杨县,驾驶员陪着郭兰一路奔上益杨医院四楼,刚到门房口,就听到了突然响起的一阵哭声。   郭兰闯进病房,拉开了盖在父亲脸上的白床单,郭教授停止了呼吸,静静地躺在床上,表情没有一丝痛苦,他右手还拿着一本书,握得很紧。   眼泪顺着脸颊慢慢地滑乱,滴在衣服上,很快就将衣襟打湿。   司机看到此情,来到了屋外,给谷云峰打了电话,县委常委谷云峰接到电话,先给曾昭强报告,又给侯卫东打了电话,这才开始做其他的安排。   侯卫东接到谷云峰电话之时,正在与蒋希东谈话。   放下电话后,侯卫东道:“蒋厂长,今天先谈到这里,你安心回去工作,生产搞上去了,销售渠道畅通,绢纺厂才能恢复活力,社会才能稳定,在春节期间,稳定是重中之重,至于到北京上访的五人,要通过厂里做好安抚工作。”   蒋希东有一肚子计划,如今最担心是在计划还没有来得及实施之时,突然被解除了职务,那一天易中岭又是拉拢又是威胁,给他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此时,面对分管副市长,蒋希东比平时更加小心翼翼,黑脸上挤出了几丝笑容,道:“侯市长你放心,我回去就做工作,让家里人通知上访的人尽快回来,决不给市里增添麻烦。”   侯卫东为了稳住绢纺厂,以便实施计划,他同样是和蔼可亲,将蒋希东送到了厂门口,道:“今天是2002年,东南亚金融风波基本过去,这对绢纺厂是好事,你们要多研究市场,发挥厂里的设备优势和人才优势,我相信绢纺厂能重振雄风。”   蒋希东为了让侯卫东安心,透露点口风,道:“侯市长放心,我们已经联系了一些老朋友,开了春,产品的销路应该能打开。”   侯卫东用力的握了蒋希东的手,道:“市政府是相信绢纺厂班子的,我希望尽快听到你们的好消息。”   蒋希东听到这一句话,眼睛又跳了跳,这句话听到他的耳中,与其说是鼓励,还不如说是威胁。   是否与易中岭合作,一直在蒋希东脑海中沉浮,合作有合作的风险,但是发笔小财是没有问题的,不合作,最大的危险是忽然被摘掉了官帽,如此这样,几年来的准备就化成了泡影。   从侯卫东办公室出来,坐在小车上,蒋希东心灵深处激烈地交战,来到了绢纺厂大门,听到了轰隆隆的机器声,他下定了决主:“富贵险中求,不能让易中岭插手绢纺厂的事情。”   侯卫东接到了谷云峰电话通知以后,心情沉重起来,他将工作抛在了一边,抽了一枝烟,慢慢地想着心事。   “郭兰,啊郭兰。”他在心里感叹了一声,还是决定下班以后回益杨县。   侯卫东给小佳打了电话,道:“我刚才接到了成津县委办公室主任谷云峰的电话,说是组织部长郭兰的父亲去世了,我晚上要去看一看。”   小佳惊道:“郭教授过世了,怎么如此突然?”   “他已经中风两次了,听说这次是在图书馆看书之时,突然摔倒了,郭兰和我是两度同事,以前又是邻居,我得去送个花圈,表达个心意。”   “我刚刚接到方红线的电话,她约我吃饭,晚上和蒙宁一起打牌。”   “你们三人怎么打牌。”   “你还真是傻老公,到了岭西,难道还找不到角儿,我不去给郭教授送礼,你不会怪我吧。”   侯卫东其实暗中松了一口气,道:“没有关系,有我代表就行了,在高速路开车,你慢点,就在一百码左右就行了。”   等到了下午下班时间,侯卫东叫来晏春平,道:“我们晚上到益杨,不一定回来,沙州学院郭教授过世了,我要去送花圈。”   来到了益杨县医院,得知郭教授遗体已经由医院搬至了学院,灵堂就设在学院,学院里有人专门帮着写挽联,一边写挽联,一边帮着记账,侯卫东先给了一千元钱,落名之时,他道:“就写侯卫东敬挽。”   写挽联之人抬起头,道:“你是侯市长。”   侯卫东道:“我是沙州学院毕业生。”   这时郭师母被人扶着走了过来,她见到了侯卫东,未语先哭,侯卫东也不知怎么劝慰,伸手拍了拍郭师母的肩膀,以示安慰。   “老郭上午还好好的,他要到图书馆去,我也没有在意,谁知他从图书馆出来之时,摔了一跤,都是我的责任,如果我陪着去没有事了。”郭师母把这事说了好几遍,说一遍抹一次眼泪水。   这时,段院长也过来送花圈,郭师母过去迎接。   侯卫东来到了郭教授灵堂前,灵堂正中挂着郭教授的遗像,是五十岁评职称之时的相片,神采奕奕,温文尔雅。   上了香,又磕头。   等起身之时,见到了郭兰。   郭兰手里拿着青纱,眼含着泪水,道:“谢谢你。”说完,低着头把青纱别在了侯卫东的肩膀上。   “什么时候的大夜(沙州风俗,大夜这天晚上,要守通宵,第二天出殡)。”   “后天。”   “节哀顺便,这两天事情多,你一个顶着也不是办法,要找时间休息。”   “老家陆续要来不少亲戚,他们到时会帮忙,而且部里的同志也过来了。”   侯卫东低声又交待道:“你也得找地方休息,等会我把钥匙给你,想休息到我的房间,后天才坐大夜,你别太劳累了。”   “谢谢你。”郭兰说了句谢谢,眼泪水哗地又涌了出来,道:“我爸手里一直握着书,他一辈子都这么爱书,我再也见不到我爸爸了。”   这时,曾昭强和县委的几个同志也赶到了现场,他们安慰了郭兰部长,又过来跟侯卫东握手,在岭西本来就有红白喜事一说,丧事往往是社交场所,等到晚上,主人家还会发动大家打麻将和扑克。   这群人都是官员,很快就开始谈论起官事。   曾昭强当年挤走侯卫东是费了脑筋的,此时见面不免尴尬,可是事已此,他就表现得比平时还要热情。   侯卫东是初任副市长,还拿一位县委书记没有太多办法,既然没有办法,他也就表情得很热情。   两人坐在一起,亲切地交谈着,周围是一圈成津县的县级领导。 第657章 春节前(下)   侯卫东陪着曾昭强闲聊了一阵,成津县的干部越来越多,后来市委组织部也来了一些人,益杨县委组织部也闻讯送来了花圈,他找了个借口,准备离开。   郭兰一身黑衣,手臂上戴着青纱,腰带上象征性地拴一根草绳,这用简化程序代替传统的披麻带孝,听说侯卫东要走,便送到灵堂外面。   侯卫东见到郭兰如此模样,鼻子禁不住发酸,他递了一把钥匙到郭兰手上,低声道:“这是我的钥匙,你抽时间到我房间休息一会,后天坐大夜的时候,我再过来。”   郭兰接过了钥匙,哽咽着道:“子欲养而亲不在,这是人生大悲,你要多回家陪陪父母,免得后悔。”   侯卫东宽慰了一句,道:“郭教授一辈子喜欢读书,走时手里也拿着书,应该没有遗憾。”   郭兰眼泪又涌了出来,道:“他其实内心不希望我从政,他更想我在大学教书育人,我想实现他的愿望。”   侯卫东道:“现在先别想这些事,你要注意身体,也要留意郭师母。”   晏春平已经做好了在益杨住了一晚上的准备,此时听说要返回沙州,只能遗憾地给在益杨工作的女朋友打了电话,道:“算了,老板要回沙州,我得跟他回去了。”   女朋友撒娇道:“给领导当秘书,真是不自由。”   晏春平在电话里作了一个亲吻的声音,道:“短暂的不自由就是以为长久的自由,我的老板跟过两任书记,他几年不自由换来了什么,他是我的榜样。”   他正在与女朋友低语,见侯卫东准备上车,便挂断电话,飞快地跑了过来。   上了车,已是七点半钟,侯卫东道:“肚子饿了没有,我带大家去吃面。”   开着车来到了益杨著名的碗豆面摊子,数年时间过去,这个小面摊依然保持着原来的风貌,面无表情的男主人,数张破旧但还算干净的桌子,三三两两的吃面人。   侯卫东已经很少有机会坐在这种小面馆来吃饭,经常走动于宾馆饭店,听惯了迎宾小姐们莺莺燕燕的声音和身姿,此时坐在朴素的小面摊子,倒有一种久违的亲切。   碗豆面也是数年如一日,白色的面条、红色的汤、绿色的碗豆,热腾腾冒着气,侯卫东三人端着碗,呼哧呼哧吸着面条。   邻桌是一对学生情侣模样的年轻人,女的道:“听说沙州副市长是我们学校93级的毕业生,93年毕业,2002年就当了副市长,也太历害了。”   那男的一幅看破红尘的神情,道:“侯卫东是法学系毕业的,在学校表现也很一般,也就是有一个好爸爸,如果我家里有一个当官的,不比他做得差。”   “听说侯卫东的老婆也是我们学校的,还属于校花级别的。”   男的听到此语,又不服气,道:“我听说不是校花,而且还有些丑,他老婆家里是沙州的第一富翁。”   晏春平差点笑出了声,他条件反射地看了侯卫东的脸色,见侯卫东不动声色地仔细听着两人对话,和马司机一起将喷饭的笑意咽在了肚子里。   吃完面条,上车之时,侯卫东道:“这是恋爱中男人的正常表现,我们当年也是这样,一幅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晏春平道:“但是那个男同学也太夸张了,明明是底气不足,可笑。”   侯卫东这次没有批评晏春平,而是站在兄长的角度,道:“人都要经历这个过程,如果年轻时都没有锐气和豪气,也就少了拼搏的勇气。”   一路回城,侯卫东脑中老是晃着穿青纱的郭兰的影子,心情又沉重起来,回到了沙州,给小佳打了电话,此时她正在与方红线等人酣战。   侯卫东想着失去父亲的郭兰,心有戚戚,便直接回了父母家,打开了父母家门,意外地看见家里空空荡荡。   “妈,你和爸到哪里去了?”   “我能到哪里去,在你嫂子这里,给小家伙洗澡,这个小家伙肥嘟嘟的,就象你大哥小时候的模样。”刘光芬提起了大孙子,笑得合不拢嘴,她不能亲自带小囝囝,很有些遗憾,这次亲自出马带大孙子,累是累一点,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我爸在哪里,也在嫂子家吗?”   “你爸是工作狂,退休以后抓不成坏人,把他憋坏了,现在他把兴趣转移到了煤矿上,今天上午开着车火佛去了,说是要在火佛住几天。”   听着老妈高兴而愉快的声调,侯卫东感到了一阵温暖,道:“我也过来看侄儿。”   到了大哥家,就见到母亲刘光芬脱了外套,从卫生间里抱着小孩子出来,保姆站在旁边瞎看热闹,客厅里坐着蒋笑爸爸和蒙厚石。   刘光芬将小婴儿放到了蒋笑床上,包好以后,又在小婴儿背上垫了个热水瓶,提高他的温度,这时,客厅里冒着些烟,蒋笑道:“叫我爸别抽烟,他总是不听。”   刘光芬道:“等会我出去给你爸说。”   蒋笑又有些后悔,怕刘光芬去说,会让自己的爸爸不高兴,正在犹豫着,刘光芬已经走到客厅,她走出去后,大大方方地道:“亲家,你别抽烟了,小婴儿对烟味敏感。”   蒋笑爸爸与蒙厚石对视而笑,将手里的烟都摁灭在了烟灰缸里,由于刘光芬的态度亲切自然,就如一家人一般,大家都还觉得挺自然。   侯卫东手刚好摸在烟上,也只在放掉了,暗道:“老妈的情商还挺高,处理事情也轻重适当。”   “我哥没在?”   “听说有案子,他这人从来没有轻松过。”   刘光芬取出了尿不湿,交待保姆道:“白天用不着用尿不湿,晚上才用,让孩子好睡觉,隔些时间就要换一个,别捂太久。”又道:“晚上把鸡汤给蒋笑。”   在工作关系上,侯卫东与蒙厚石是平辈相称,此时在家里,他必须得称呼蒋笑的爸爸为蒋叔,也只得称呼蒙厚石为蒙叔,而且由于蒙厚石与省长朱建国关系非同一般,叫一声蒙叔也是很有价值。   三人聊了一会小孩子的事情,蒙厚石和侯卫东很自然地谈起了沙州官事。   “卫东,杨森林当常务副市长,市委这边差一位常委、秘书长,这个职位很重要,不能总是空着。”   侯卫东道:“传言都有好几个版本了,有空降版本,本土版本,外调版本。”   蒙厚石习惯性摸到了香烟,可是又缩回手去,他喝了口浓茶,用来代替香烟,道:“秘书长这个人选其实挺难,除了基本条件以后,最好还能满足两个条件,第一就是要书记充分信任,洪昂是好秘书长,点子多,又走正道,可是他没有得到朱民生的信任;第二是要熟悉当地情况,空降干部有优势,用来当市委书记、组织部长没有问题,当秘书长最好还是要熟悉情况的,否则也是麻烦事。”   侯卫东脑中闪过了无数个人选,都是似是而非,他对秘书长不是太关心,而是时刻想着绢纺厂之事,问道:“蒙叔,你一直在市政府这边工作,对绢纺厂熟悉,你有什么看法?”   “说起此事,我还真有些发言权,以前刘传达当副市长之时,我经常跟着他到厂里跑,到绢纺厂也去过很多次。”   蒙厚石在年轻之时与朱建国以及杨森林的爸爸都在工厂工作,对厂里的情况很熟悉,他当市政府秘书长之时,与蒋希东等人接触得很多,因此对绢纺厂也有自己的看法。   侯卫东真诚地道:“那请蒙叔指点一二。”   “毛主席说牵牛要牵牛鼻子,绢纺厂的牛鼻子是什么,我们暂且不论,卫东市长,你注意到近期关于健力宝的新闻没有?”   “我知道,国内媒体对此事有充分的报道。”   蒙厚石道:“我闲来无事,就喜欢看报纸,这几天,报纸上到处都是健力宝被无情贱卖、第一民族品牌旗帜被砍等话题,热闹得很,事情的起因是市里要将健力宝卖给新加坡企业,而新加坡企业的出资还不如健力宝现在管理层的出资,我记得新加坡商人出资3个多亿,健力宝出资4个多亿,舆论一出,全国轰传。”   侯卫东道:“如果是以前,我肯定要大骂三水市,现在位置不同,感受稍有不同,健力宝的问题就是所有权之争,市里领导也担心经营层上下其手、难以控制,卖给了新加坡商人,可以避嫌。”   蒙厚石感慨了一声:“这种做法把自己撇清楚了,可是损害了创业者团队的利益,我的观点应该尊重历史,即使要卖,可以优先考虑经营者团队。”他补充了一句:“我认为绢纺厂的怪象,起因就是所有权问题,这也是牛鼻子,当然,这是我的个人意见,不算数的。”   与蒙厚石的这次谈话,一下就将很多事情串在了一起,侯卫东对于绢纺厂问题看得越来越清楚,以前各种问题交织在一起,是一团迷雾,而现在,迷雾渐渐散去,事情的轮廓开始清晰起来。   侯卫东回到自己寝室,打开电脑,到处搜索健力宝事件的相关新闻,虽然查找了不少资料,却总觉得不太详细。   他给晏春平打了电话:“你这两天收集健力宝的资料,汇编成册。”   然后再给省计委副主任鲁军打了电话。 第658章 聚散(上)   郭教授的大夜。   侯卫东、杨柳、任林渡等益杨青干班同学邀约在一起,赶到了沙州学院,秦小红在岭西办事,也答应晚上赶回来。   与前天相比,郭兰更显憔悴,她将侯卫东等人安排坐下,又去迎接另外的客人,依沙州的风俗,孝子孝女见了来坐大夜的客人,要跪着磕头,沙州学院风气较为开放,就改成了微微弯曲膝盖。   见到楚楚可怜的郭兰,侯卫东心里很不是味道。   任林渡这两天跟着姬程在跑省城,今天上午才得知此事,他一路上给郭兰打了多次电话,到了沙州学院的灵堂,原本想去帮忙,可是成津县委组织部是全体动员,将灵堂打理得井井有条,用不着他去帮忙。   转了几圈,任林渡只能坐回到了侯卫东这一桌,看大家打扑克。   七点钟,灵堂下面坐满了客人,人气旺盛。   侯卫东拿了一幅好牌,正在算计着,忽然晏春平凑在耳朵边上,道:“侯市长,朱书记来了。”   打牌之人都抬起了头,果然是朱民生等人走了过来,他们如电影明星一般,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有人在议论:“真是客走旺家门,郭兰当了官,大家都争着来坐大夜。”又有人道:“前几天老院长过世,莫说是市委书记,连县委书记都不会来,这世道。”还有人道:“郭教授教书育人一辈子,从来不和当官的打交道,大夜之时,全市大官都来了,还真有意思。”   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侯卫东的目光越过了朱民生,他吃惊地看到旁边之人,居然是省委书记秘书赵东。   “朱民生过来送花圈,是因为赵东要来送花圈。”侯卫东这时想起,赵东和郭兰在市委组织部时就是上下级关系。   侯卫东是在场官员中级别最高的,他和曾昭强等人一起迎接了朱民生和赵东,几人在门口略为寒暄,郭师母和郭兰走了过来。   赵东穿了一件中长大衣,即有官威,又有儒雅之气,他握着郭兰的手,另一手轻轻拍打着郭兰的手背,关心地道:“郭兰,节哀顺便,没有想到郭教授走得这么快,真应该早点到省城来治疗。”   侯卫东跟在赵东身后,他将这个细节看得很清楚,暗道:“难怪,难怪。”   郭兰借着与其他同志握手,顺势将手抽了出来,对朱民生和赵东道:“各位领导请里面坐。”   朱民生和赵东按照沙州习俗,到郭教授的遗像前面烧了香,他们几人倒没有跪,只是在遗像前三鞠躬。   郭家的亲朋赶紧为几位大领导清理了两张桌子,赵东、朱民生、侯卫东等厅级干部围坐在一起。   朱民生道:“沙州大学是沙州的最高学府,也不知当时是出于什么考虑,把一所本科学院布点到了益杨,而不是在沙州市区。”   赵东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郭兰,道:“我记得当时市委曾有意将学院搬迁到南部新区,后来此事不了了之。”   “沙州大学在益杨也有数十年的积累,要搬行一所大学,费用很高,沙州财力难以承受,此事只有等到下一步才能进行。”   赵东当了省委书记秘书,地位得到了明显提升,眼界也开阔了不少,道:“高校从1999年开始扩张,这和改革一样是长期的不可逆转的大趋势,沙州大学在99年以前不足一万人,如今接近两万人,现有的校区不能满足需要,与其在益杨大规模征地,还不如直接搬迁至沙州南部新区,老校区可以作为成人教育的基地。”   朱民生很稳重地点了点头,对侯卫东道:“侯市长,你分管南部新区,赵主任这个提议很有道理,等开春以后,与明俊同志一起做个调研,将此事提上市委的议事日程。”   “此事我马上开始着手。”   侯卫东在校区里有住房,从个人因素,他更愿意保持原样,从副市长的角度,他觉得赵东所言很有道理,他心道:“当年朱民生将赵东排挤出了沙州,谁知赵东时来运转,居然成了钱国亮的秘书,就算朱民生态度再好,两人心里的芥蒂总还是有的,现在朱民生肯定特别后悔当初之事。”   这时,益杨县委书记马有财闻讯而至,他当益杨县长之时,郭兰还只是组织部的普通干部,他对当时的郭兰并没有什么印象,后来郭兰调到了市委组织部并当了科长,他才对郭兰有了印象。   益杨县委办听说郭兰在沙州大学办丧事,派人送了花圈,也算进了心意,马有财作为县委书记,与郭兰关系普通,自然不会来坐大夜,他接到电话,得知赵东和朱民生亲自来了,吓了一跳,这才坐着车来到了沙州大学。   马有财到了以后,沙州大学的党政一把手陆续也赶了过来。   赵东坐到了晚上十一点,这才向郭兰告辞。   赵东和朱民生走了以后,刚才聚在一起的人便陆续散了。   在任林渡眼里,朱民生和赵林都是高不可攀的人物,居然出现在了郭教授的丧礼上,他一直在追求郭兰,压根没有想到她会有这种人缘。   此时看着一身素衣的郭兰,他突然觉得灰心丧气,完全没有了自信心,暗自下了决心:“我一定要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退一步海阔天空,不能在一颗树上吊死。”   等到了侯卫东送人回来,任林渡将他拉到了一边,道:“那天给你说的事情,有眉目没有?”侯卫东一时没有回过神来,道:“哪一天,什么事情。”   任林渡见侯卫东将此事忘在了脑后,道:“就是驻京办的事情,我真的很想到首都去,现在这种情况,不走不行了。”   侯卫东道:“这件事情,你放心,我记在心上,只是时机不成熟,等到春节过来,再来研究此事。”   到了晚上十二点,杨柳告辞,她现在是乔玥的专职秘书,每天早上要去接乔玥,因此不敢守通宵。   侯卫东的小车驾驶员正在车上打盹,见到侯卫东敲门,连忙坐了起来,道:“侯市长,要回去吗。”   “我不回去,今天守通宵了,市委办的杨柳要回沙州,你送她回去,明天七点半钟来接我。”   杨柳站在车门,道:“侯市长,我的新房子钥匙拿到了,我准备过了春节开始装修,谢谢你了。”杨柳的新住房在农机水电局家属院,是占用了当时侯卫东的名额,由于有水利厅的支持,项目资金充裕,几幢家属院进展神速,目前已经拿到了钥匙,杨柳对于侯卫东自然是十分感激。   杨柳走了不久,秦小红和益杨县交通局的梁必发这才赶了过来,梁必发是铁打的身体,天天转战各个酒场,依然是红光满面,反而是辞职做生意的秦小红显得很没有精神。   当天夜里,守通宵的除了郭教授的直系亲戚,就是当年青干班这几个年轻人,以及成津县委组织部的年轻人们。   丧事结束三天以后,春节就到了。   侯卫东接到了郭兰的电话:“感谢你。”   “不用谢。”   “沙州学院的钥匙,我还给你。”   “你先拿着,我又不止一把钥匙。”   “春节我不想在家里,屋里到处是我爸的影子,我和我妈到岭西姨妈家里去。”   “生生死死,都是自然法则,你不要沉浸在悲痛之中,不仅你自己要正确面对此事,还要带动郭师母。”   郭兰听到侯卫东的交待,眼圈又红了,道:“守在爸的书房里,我想了很多的事情,从我的本性来说,不喜欢当行政干部,我想到大学去工作,然后去脱产去读书,当学者,这是爸爸最希望我做的事。”   侯卫东见郭兰主意已定,道:“你要慎重考虑,放弃现在拥有的事业,很可惜。”   郭兰手里一直握着侯卫东的钥匙,她语气坚定地道:“放弃也是一种生活态度,我已经下了决心。”   大年三十晚上,按照安排,侯卫东带着一组人检查南部新区的安全,节前开过安全工作会,市级领导拉网式地检查过一次安全,但是大年三十晚上,由于烟花爆竹多,害怕引起化粪池爆炸,几位副市长还是带队到了各个小区。   侯卫东分管南部新区,南部新区地宽人少,烟花爆竹集中在老区,他们就成了最轻松的一组。   市政府办张敏副主任是多年副主任,参加近十年的安全检查,听说是检查南部新区,便在车上暗中准备了一些鞭炮。   当新年钟声响起,全城如同时吃了鸡血一样,骤然间兴奋起来,先是满城的火光与闪电,随后就是震耳欲聋的响声,空中很快就弥漫着一股火药的香味。   侯卫东等人来到了一块视线非常是开阔的水泥坝子,冬天天气冷,大家耸着肩膀,手放在衣袋里,看着东、西城区向上窜的火光。   半个多小时过去,火光和响声才渐渐消去,张敏给南部新区办公室打了电话,然后向侯卫东报告道:“侯市长,我问了南部新区办公室,今年一切平安,没有意外。”   她笑道:“侯市长,这里地势开阔,周围没有住房,我准备了一些鞭炮,爆竹声声,除旧迎新。”   侯卫东欣然同意,检查小组的领导同志全部都恢复了童心,大家点着鞭炮,在坝子里噼里啪拉地放了起来。   放完了鞭炮,侯卫东道:“同志们,今天的检查工作到此结束了,本来想请大家吃顿饭,但是今天时间太宝贵了,大家赶紧回家,同家人团聚。”   侯卫东回到了家中,已经是凌晨,小佳还守在屋里,从厨房里端了些汤圆,道:“今天是大年三十,你吃几个汤圆,全家人都团团圆圆。”   他将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放在了枕边,又缩回了被窝里,他平时很难得睡懒觉,一是工作忙,二是他有早上锻炼的习惯,听着外面零星的鞭炮声音,躲在床上与老婆温存,将所有俗事抛在一边,也是人生之一大乐事。 第659章 聚散(中)   另外,下午那一章出现了明显错误,擅自将马有财降职,罪过啊。   小桥尽量注意不在常识性问题和逻辑上犯错误,只是官路持续了两年,在前后衔接上有一些失误,感谢朋友们指出,小桥将在完本以后重新修订。   再次鞠躬!   ※※※   当了副市长以后,侯卫东很快就进入了角色,每天忙得团团转,与小佳温存的时间明显减少,大年三十,两人相拥有被窝里,侯卫东抱紧了小佳,隔着小内裤慢慢扶摸,小佳很快就有了情绪,道:“这一段时间,你不作为。”侯卫东低头吻着小佳,道:“那我今天补上。”   醒来之时,已是早上九点,侯卫东光着身子来到窗前,将窗帘拉开了一条小缝,窗外不时传来鞭炮之声。   小佳脸色红润,心情很好,道:“今天是大年初一,你不能出去办事,陪父母,陪小孩,陪我。”   “好,今天我完全属于你。”   “能不能关掉手机?”   侯卫东笑道:“你说我能不能关掉手机。”   小佳想了想,道:“你确实不能关掉手机。”   “大年初一先到我家,初二到你家,初三以后我还有几家人要去拜年。”   在过年之前,侯卫东和小佳抽空跑了一趟,给周昌全、祝焱、吴英等重要人物提前拜年,初三以后,比如陈曙光、朱小勇、丁原等人还要在一起活动。这种安排已经成了基本固定的模式,年年通用,最大的变化就是拜年对象的调整。   起床以后,一家人来到了父母家中,侯卫国、蒋笑以及婴儿已经来到了家里,互相发了过年钱,大家围坐在一起谈天论地,其乐亦融融,要到吃午饭的时候,侯小英打了电话到家里,道:“老妈,我和何勇在楼下,买了一腿羊肉,还有些年货,下来帮忙。”   侯卫国正在给小儿子换尿不湿,刘光芬吩咐道:“小三,你去搬东西,当了副市长,在家里还是一盘小菜。”   侯卫东穿上外套就奔楼下,在门楼遇见了侯小英,侯小英道:“何勇在等你。”   就见到了何勇的越野车。   “姐夫,生意做得不错,这车办完了手续也得三十来万。”   何勇肚子愈发地突出,他一边打开尾箱,一边道:“办完手续三十七万。”   “绢纺厂的生意是否好做?”   “还行吧,出口生意做得挺顺,需求旺盛。”   侯卫东笑道:“那你说绢纺厂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前几天才罢工,搞得愁云惨淡。”   何勇兴趣来了,道:“我就是要给你谈这事情,一句话说不清楚。”   此时,侯卫东经过多方印证,对绢纺厂现状已经基本清晰的判断,他准备与二姐夫再次细谈一次,将绢纺厂的弯弯绕搞清楚,道:“我也正想找你,今天喝点小酒,边喝边谈。”   侯卫东抱着一箱子土特产,何勇提着羊朝楼里走,刚到中庭,意外地见到了一位大家都很熟悉的女子,侯卫国的前妻江楚。   在这大冷天,江楚仍然是一身西服,手里提着袋子,上面印着四个大字“清河事业”,她见到侯卫东与何勇并不是太意外,道:“何勇、侯卫东,好久没有见到你们了。”   侯卫东知道江楚过得不太好,见她脸色冰得很青,道:“大年初一,你没有回成津?”   江楚道:“今天有人要用我们的产品,我给他送过来。”   侯卫东看见鼻子被冰得通红的江楚,自己的鼻子倒有些发酸,道:“谁在大年初一买清河产品。”   江楚马上拿出了一本小册子,道:“我们清河集团出了不少新产品,刚才我给一位朋友送了些健康食品,还有最新型的避孕套。”   何勇也被江楚访问过无数次,他用不可理喻的神情看着江楚,侯卫东同样对江楚的行为不可理喻,可是他更多的是深深的同情与愤怒,他对何勇道:“二姐夫,你先回家,我跟江楚再说几句话。”   何象扭动着身躯,如一只企鹅,慢慢地上了楼。   侯卫东郑重地道:“江楚,我有几句话想给你说,也话你不爱听,但是我觉得应该给你说出来。”   江楚内心挺复杂,她似图装作轻松,道:“我随时接受侯市长教诲。”   “江楚,我觉得你不能再沉迷与传销了。”   江楚反驳道:“清河事业是最有前途的事业,我们辛苦几年时间,可以赚到一辈子的钱。”   侯卫东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道:“为了做传销,你把工作丢了,婚离了,房子判给你,你也把房子买了,你到底要追求什么,如果是为了钱,现在有太多的赚钱机会,如果是为了追求幸福生活,你其实已经毁了自己的生活,你其实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纯粹是自欺欺人而已,你是不愿意面对现实,活在一个虚幻的梦中。”   “今天是大年初一,你还出来搞推销,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江楚脸色变得惨白,口里道:“要成功就得奋斗,要成为美丽的蝴蝶就需要前期的蛹化。”   “大年初一,回家看看江叔叔,别在外面瞎转了,今天没有谁会欢迎你。”   江楚低着头,过了一会,才道:“我和家里人断了关系。”   侯卫东不容分说地道:“笑话,难道亲情可以割断吗,我送你回家,你把清河产品全部扔掉,从此再也不准搞传销了。”他抓过清河事业的纸袋子,直接扔进了旁边的垃圾箱。   江楚呆呆地看着侯卫东,当清河事业被弃置于垃圾箱时,她突然觉得心里轻松了。   “电话本给我,手机给我。”侯卫东伸出了手。   江楚在传销里挣扎了几年,数次都要崩溃,这一次突然间被侯卫东一顿不留情在的训斥,她再也不想为清河事业这个海市蜃楼进行辩解,将电话本和手机递给了侯卫东。   侯卫东把手机卡取了来,连卡带笔记本一起扔进了垃圾箱,道:“你跟我上车,我送你回吴海过年。”   江楚如牵线木偶一样跟着侯卫东上了蓝鸟车,坐在车上,她对于清河事业的怀疑、愤懑、委屈以及屈辱猛然间爆发了出来,在车上一阵号啕大骂。   侯卫东放任江楚大哭,在车下给小佳打了电话:“家里有多少现金。”   小佳已经知道侯卫东遇到了江楚,劝道:“我知道你是好心,别去支持传销,你越买,越是害了江楚。”   “我准备将江楚送回吴海,交给她父母,江楚这一次恐怕不会再做传销了,她把手机和电话本都交给我了。”   小佳这才大体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情,道:“因为要拜年,家里现金多一些,有十万。”   “你赶紧回去取五万。”   过了一会,小佳抱着小包就来到了车库,她听到车里的号啕大哭,侯卫东向她摆了摆手,道:“别去打扰她,让她哭个痛快。”   江楚整整哭了半个多小时,哭声这才停了下来,小佳这才进了小车,陪着江楚说了二十来分钟,这才下了车。   “老公,我陪你一起到吴海,江楚愿意回去了。”   侯卫东又从大哥侯卫国那里要来了江楚家里的电话,打通以后,江楚父亲最初还是冷冰冰的,得知事情原委,声音突然就沙哑了,“小侯,太谢谢你了,哪里有父母要和子女断绝关系的,不管她做了什么以,家里大门都为楚楚敞开。”   到达吴海县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一点钟,江楚全家人都在楼上等着,当江楚从车里下来,全家人就是直抹眼泪水。   吃了荷包蛋,又喝了鸡汤,侯卫东这才开车回沙州,小佳这一趟吴海之行,陪着滴了不少眼泪水,到沙州近郊,她道:“老公,我们无论如何不能闹着离婚,我看着江楚的苦,就想起蒋笑的甜蜜,尽管江楚离婚主要责任在她,可是这般处境,看了让我还是伤感。”   回到家里,已是下午时分,侯家人都围在一起打麻将,小佳自然而然地代替了侯卫国。   侯卫国和侯卫东两兄弟来到房间里,把门关上,侯卫国关心之情溢于外表,道:“小三,江楚情况如何,一日夫妻百日恩,每次听到关于她的笑话,我心里就特别难受。”   “已经将江楚交到江叔叔家里了,应该没有问题,我给了她五万块钱,如果愿意,可以在那个企业给江楚找份工作。”   “她不能再当老师吗?”   “这个很难,当初她是被开除的,有文件。”   侯卫国道:“侯家对她也算是仁慈义尽了,如果她不是擅自去把肚子里的小孩子打掉,我还会犹豫,当初她的作法实在让人心寒。”   “大哥,算了,你别考虑江楚的事情,蒋笑都生了小孩了,你就安心过日子。”   何勇挺着大肚子也进了里屋,道:“小三还真是好心,将江楚送到了吴海县,总算是了结了大哥的心事。”   关于江楚的话题,一向是背着蒋笑,三个大男人就关在屋里谈论起家长里短。   谈了一会,何勇把话题转到了经营上,道:“市里对绢纺厂有什么政策,如果要破产,我们民营企业也可以参加。”   侯卫东不想二姐夫掺合在市绢纺厂里面,道:“绢纺厂的生产经营都还正常,远远没有到破产的地步。”   何勇道:“这次罢工只能是骗你们政府官员,凡是内行都明白,这两年的行情都要亏损,就没有天理了,那个蒋希东本身就是专家,在系统里很有名气,他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侯卫东很有兴趣地与何勇探讨了市绢纺厂的问题,正在兴致之中,接到了市政府办公室的电话:“绢纺厂又有工人到首都上访,要求立刻派人到首都去接。”   “他妈的,这是大年初一。”侯卫东骂了一句粗话,也只能去应对此事。 第660章 聚散(下)   在下楼之时,侯卫东给任林渡打了电话,道:“你在哪里,在沙州,那我给你交待一个任务?”   任林渡正带着小孩子在父母家里玩耍,平时小孩子由前妻带着,他想趁着春节多带一带小孩子,接到侯卫东的电话,感到挺突然,道:“侯市长,什么事情,你吩咐。”   “林渡,绢纺厂有人上访,一个女的,通知我们去接人,你是否愿意担任接人组长。”侯卫东已经得知事情大致情况,此事虽然急,却并不是太难,关键是大年初一发生的事情,这就是一个极好的宣传点。   任林渡正在争取到沙州驻首都办事处,听到侯卫东如此安排,明白他的意思,道:“虽然这事有些难度,但是我愿意接受挑战。”   任林渡当过多年吴海县委办主任,侯卫东对其能力还是相信的,但是为了牢靠,还是特意问道:“你以前有过相关经验吗?”   任林渡道:“这种事情市、县两级都差不多,我在吴海县时,处理过不少类似的事情,侯市长放心,我会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   “等一会我要开紧急办公会,会议结束以后要分别给黄市长和朱书记汇报此事的处理情况,我会特意提到你的名字,你要抓住这个机会,坏事就变成了一个契机。”   虽然同样进出于一幢楼,侯卫东属于这幢楼的食物链高层,任林渡作为办公室科长,是直接为食物链高层所服务,他此时已经感到了巨大的差异,也开始主动适应这个差异,以前侯卫东当县委书记之时,他没有改口,仍然称其为“卫东”,此时侯卫东当了副市长,又在同一幢楼工作,任林渡终于习惯称呼侯卫东为“侯市长”,而侯卫东也没有刻意去纠正。   任林渡接受了任务,将小孩子送到了前妻家里,他的前妻在沙州中学当老师,接到了电话,来到操场上等着任林渡。   “怎么,你大年初一还要上班。”前妻温红穿着一件带关毛领子的大衣,脸冰得红朴朴的。   任林渡牵着儿子的小手,道:“有人到首都去上访,我得去接人,这是政治任务。”   温红接过儿子的手,道:“你什么时候走?”   “随时都有可能动身。”   “你,晚上没有其他安排?”   “我单身汉一条,在家里蹭饭吃,能有什么安排?”   温红心中一酸,道:“就在我这里吃吧。”   任林渡走进了熟悉的房间,他坐在沙发上,仔细观察了屋里的陈设,很欣慰地没有发现男人的物品,小儿子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他很快就将两个大人丢在了一边。   “你一个人在家,没有到爸妈哪里去?”   “元旦回去过,今年春节就不回去了,我爸妈过了初三,要到岭西我哥家里去。”温红家在岭西最偏僻的一个县,来往很不方便,去年温红回了一趟老家,今年就不想回去了,一个人安安静静留在学校里,看看书,做做家务,日子很是平静。   任林渡试探着道:“晚上你一个人在家,我来这里方便吗?”温红知道他想问什么,道:“我就是一个人,那次你看见的是别人介绍的,我们只见过两面,没有成功。”   在沙州大学郭教授丧事上,看到了朱民生和赵东都来坐大夜,任林渡再次感到了巨大的失落,追求郭兰的信心丧失殆尽,他在深夜里回想着前妻的好处,忍不住披衣坐在窗前。   任林渡道:“我也没有找其他人。”   温红知道任林渡一直暗恋郭兰,这也是两人分手的最大原因,一切急吵都在于此,她身形稍有停顿,道:“遇到合适的人,你也要考虑,老大不小了。”停了停,她又问:“郭兰还没有结婚?”   任林渡走到了温红身边,道:“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伪命题,郭兰是天上的星星,我和你都是凡间人,我想忘掉过去,重新开始我和你的新生活。”这句话说出来,积郁已久的心结似乎一下就打开了,他整个人顿时轻松了下来。   为了这一句,温红等了五年,她不顾儿子在旁边,猛地扑到了任林渡怀里,伸手锤打着他的胸膛,道:“你这个坏人,怎么今天才来。”   看动画片的儿子冲了过来,道:“妈妈,不准打爸爸。”   温红一把将儿子拉到怀里,道:“儿子,妈妈没有打爸爸,妈妈是爱爸爸。”   大年初一遇到到首都上访,相关职能部门的人只能自认倒霉,当侯卫东走进会议室以后,东城区区长欧阳胜、信访办主任代诚、绢纺厂厂长蒋希东等人已经到了。   侯卫东道:“大家辛苦了一年,在大年初一打扰大家,我表示歉意,但是今天这事必须请大家来商量,先请信访办王主任通报相关情况。”   王诚是沙州市政府办公室副主任,同时任市政府信访办主任,当了四年信访办主任,虽然平时也忙,却是第一次在大年初一开会。   “市绢纺职厂退休职工代永芬也是老上访户了,她的情况大家都很熟悉。”   王诚看了一眼侯卫东,道:“我还是先简单介绍此人的情况,代永芬此案最大的特点是案情简单,她原是本市绢纺厂的工人,住在家属院区,由于多占了房子,后勤处让她搬走,她坚决不搬,三番五次以后,双方发生纠纷,保卫处前去调解,在保卫处调解之时,后勤处趁机把她家的东西搬了出来,代永芬坚持说她家有五千元现金还有祖传珠宝,从九五年开始上访,如今已是七年了。”   王诚说起代永芬就摇头,在这七年里,他与代永芬磨了无数的嘴皮子,如果嘴皮是铁棍,恐怕也会被磨成了铁筷子。   “这一次代永芬到了首都,她在大广场闲逛,然后在黄昏之时就拿出了横幅,被送到了派出所以后,民警在她的口袋里发现小瓶农药,而代永芬一直在嚷,不解决问题就自杀,这事引起了首都相关部门的高度重视,要求当地政府立刻派人将代永芬从首都接回,并且妥善处理。”   蒋希全道:“绢纺厂的住房一向很紧张,代永芬一家人占了两套房子,代永芬自认为丈夫是受了公伤,应该得到照顾,后勤处反复做了工作,她还是不搬家出来,在厂里造成了极坏的影响。”   王诚分析道:“这是陈年旧事,也是一件小事,后勤处按规定让代永芬搬家,无可厚非,唯一的缺陷是在搬家时代永芬没有在场,而且当时也没有找证人。”   听到这些鸟事,侯卫东也是一阵苦笑,可是坐在这个位置上,他就得想办法解决这些事情,脑筋不停地转动着。   蒋希东一阵苦笑,道:“当时有五千元现金的工人家庭不多,代永芬家里经济困难,绝对没有五千元现金,她世代务农,家里顶了天就只有讨饭碗,祖传珠宝那是没影子的事,而且,当年的后勤处处长已经退休了。”   此事和东城区欧阳胜原本没有直接关系,只是按照辖区负责制的原则,他承担着辖区的职责。   这事本不复杂,侯卫东听得很清楚,当欧阳胜简单讲了两句以后,他道:“刚才代主任说得很清楚了,这就是一个人为弄得复杂的简单问题,或者说是不懂得妥协的双输事件,原因就不必现在追究了,我讲三点,然后大家分头实施。”   “一是按照通知要求,立刻派出工作组到首都接人,要确保安全无误地将上访人代永芬带回沙州,这是硬杠子,必须坚决执行,工作组以任林渡为组长,东城区派一名同志,信访办派出一名同志,公安局带一人,绢纺厂暂时不要派人,但要做好与其家人的沟通工作。”   “二是信访办提出解决意见,在春节以后进行认真的协调磋商,即使出一点钱也要尽量把此事消化掉,花小钱买大平安,这话就是指这种情况。”   “三是如果代永芬再做出出格的事情,违反了那一条那一款,我们也不要因为她是上访人而手下留情,有法必依,执法必严,我们不必为了特定种类的违法人法外开恩,这一条欧阳区长要特别留意,掌握好尺度。”   “我讲三点,大家还有没有意见,没有意见,各自开展行动,遇上急事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散会。”   散会以后,王诚留在了会议室,他没有想到侯卫东会派出任林渡去当工作组组长,道:“侯市长,任科长才当科长,让他去当组长,我有些担心。”   侯卫东道:“任林渡在吴海县当过几年县委办主任,工作经验丰富,应该没有问题,你是信访办主任,在守摊子,最好不要轻易离开沙州。”   大年初一到首都接上访户,原本就不是一件好事,王诚尽到了提醒义务,就道:“我已经与首都办联系了,他们很提供帮助,晚上岭西有一班到首都的班机,晚上九点。”   “代主任经验丰富,等一会你再给任科长交待注意事项。”   “侯市长,请放心。”   王诚对于侯卫东如何安排任林渡有些不解,暗道:“任林渡看来是侯卫东的人,不过让手下人在大年初一出差,也太不符合常规做法。”   侯卫东在车上给任林渡打了电话,道:“晚上九点飞机,代主任要给你交待细节。”   电话里传来任林渡高兴的声音:“我在温红家里,我们和好了。” 第661章 操作(上)   任林渡追求郭兰之事,侯卫东了解得很清楚,此时听闻他们夫妻两人合好,道:“你们夫妻鸳梦重温,是否还考虑调到驻京办?”   任林渡心里也很矛盾,他犹豫了一会,掉了一句书袋,道:“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而两人没有感情,只能是同床异梦。”   “你怎么就突然想通了?”   “人过三十,总要对前三十年进行反思,什么事情做得对,什么事情做错了,老天爷最多还会给我们十年时间去反思,所以我决定抛掉不切实际的幻想,要踏踏实实做些事情,这是经过了长久的郁闷之后的顿悟。”   侯卫东很为任林渡高兴,提醒道:“到了首都,你首先与驻京办联系,务必安全地将上访人代永芬带回到沙州,至于调动的事情交给我来运作。”   晚上九点,任林渡和三位同去的组员坐上了飞往首都的飞机,在机场大厅,四位家属都到了,对于大年初一还要出差,而且是为了这种烂事,家属们都气鼓鼓的,温红才同任林渡合好,两人甚至又有了初婚的感觉。   “快去快回,注意安全,北方冷,要注意保暖。”温红细心地一一交待,“还有,这些上访人员都是脑袋有病,你完成任务就行了,别跟他们结仇。”   “上访人已经被控制了起来,我们的任务就是接她回来,没有其他责任。”任林渡与温红重温旧楚以后,让儿子在客厅里看电视,他们两人抓紧时间进行了一次重新的深入接触,四年时间,让两人又有了新婚的感觉。   任林渡亲了亲儿子的脸蛋,道:“儿子,听妈妈的话,爸爸很快就会回来。”   等到飞机起飞,任林渡的儿子冷不丁地对温红道:“妈妈,爸爸为什么住在我们家?”儿子出生以后,就和母亲呆在一起,虽然有些也和任林渡见面,却没有爸爸住在家里的记忆,因此,问出了这个让温红心酸的问题。   “爸爸以前出差,最近才回家,以后他不出差了,就和我们住在一起。”   儿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道:“那以后妈妈就不怕打雷了?”   “不怕了,爸爸回家了。”   在飞机上的任林渡透过窗户,眼见着岭西机场越来越小,直到看不见。   到了首都,办完手续,交了钱,将代永芬带了出来,驻京办借了一部小旅行车,六、七个人挤在了里面。   代永芬是老上访户,见惯不惊,一直坐在旅行车上养神,等到了火车站时,她突然道:“我不会坐火车,如果让我坐火车,出了意外你们得负全部责任。”   任林渡一心想完成任务,不愿意节外生枝,道:“你不坐火车,想坐什么?”   代永芬理直气壮地道:“我要坐飞机,为了上访,我大年三十和初一都在北京,坐飞机快一点,我也是人,要同家人团聚。”又道:“我没有钱了,在馆子里赊欠了钱,为了要让诚信,请政府帮我负钱,反正政府负我不少钱,以后一起还。”   大家都被气乐了,任林渡问道:“政府什么时候负了你的钱?你是与厂里有纠纷,和政府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绢纺厂是国营企业,国营企业就是政府的,绢纺厂欠我的钱,就是政府欠我的钱,人民政府为人民,不是为了那些贪官污吏。”代永芬数年上访,经常与其他上访人交流心得,见多识广,早非昔日绢纺厂的代永芬。   任林渡道:“第一,说绢纺厂欠你的钱是一面之辞,你有证明吗?第二,绢纺厂是独立企业,即使绢纺厂真的欠了你的钱,你也应该与绢纺厂协商。”   “人民政府是为人民,你们不解决我的事情,我就是要上访,我相信总有清官要解决我的事情。”   任林渡一直在研究代永芬的案子,打断她的话,道:“你当时一个月的工资是多少?”   代永芬道:“当时绢纺厂效益很好,一个月有三百多块钱。”   “你这是九五年的工资,九五年以后没有这么多钱,最多一、两百块钱,当时你三个小孩子都在上学,家里还有病人,每个月就算存一百块钱,一年就是一千二百块钱,五千块钱是一笔巨款了,我想问你,为什么你不存在银行?”   “我爱人有病,家里放现金?”   “你别打断我,按照厂里规定,你多占了一套房子,就应该退出来,你不退出来,别的工人就没有房子住,你这是行为,就是自私自利,损人利已,哪里还有工人阶级的感情,你还讲不讲道德。”   代永芬也不服输,道:“凭什么当官的住的房子就有八十平方,工人就只能住三、四十个平方?”   “当时住房制度是按照行政级别划分,绢纺厂厂长是正处级,能享受八十平米的房子,这符合政策规定。”   “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是主人翁,凭什么主人翁就要住小房子。”   任林渡一边与代永芬斗嘴,一边在想着对策,临行前,侯卫东交待了原则,平安将人接回来就算完成任务,在经济上可以适当放松一些,他要试一试代永芬的决心,还是让旅行车开到了火车站。   代永芬看到了火车站,就立刻发火了,道:“你们政府的人是骗子,明明说了要坐飞机,怎么把我弄到了火车站,我坚决不坐火车。”   任林渡没有提前预订火车票,便安排工作人员去买票,正在等待之时,代永芬趁着工作人员不注意,钻出了小旅行车,随即被任林渡等人扑倒在地下。   “强盗抢人了,抢人。”代永芬被按在地上,她拼命地大呼,很快就引来人群围观。   “我是依法上访,凭什么抓我,当官的腐败,太坏了。”代永芬见有人围观。   任林渡用沙州话道:“把她弄上车再说。”   刚把代永芬等人弄上车,有警察走了过来,随行的警察取出证件,道:“我是岭西省沙州市一处民警,过来执行公务。”   火车站警察用眼睛瞟了一眼相关证件,将头伸进了旅行车,见到了代永芬的模样以及另外几个人的样子,就明白这是接上访户的干部,他道:“你们快走,别引起围观了。”又道:“回岭西的车次在晚上了,买了票再过来,要做好她的工作,别又吵又闹。”   任林渡等人上了车,都用眼光瞪着代永芬。   代永芬强硬地道:“如果坐火车,出了事我不负责,还有饭钱不接,我也不会回去,回去以后,我还会来上访。”   任林渡想了想,道:“我们去吃饭,就到你吃饭的地方,在前面指路。”   来到了城郊的一个馆子,代永芬指着馆子道:“馆子孬,你们这些官老爷估计吃不下。”   任林渡道:“你住在这里?”   “就在楼上。”   馆子肮脏而狭小,几位干部都不愿意进来吃饭,任林渡也很恶心,他强忍着与代永芬坐在一起,点了几样菜,与代永芬单独在里面吃。   这一顿饭吃了四个多小时,除了去买车票的同志,另外两个同志都在外面吃了牛奶和方便面,他们听着任林渡与代永芬交心谈心。   最先一个多小时还是双方辩论,中间一个小时,代永芬痛述上访史,后面两个小时则是任林渡的演讲,从岭西传统文化讲到经济发展形势,最后讲到了人之常情和岭西的未来。   等到火车票买了回来,代永芬已是眼泪婆娑。   “我们是朋友了,什么事情好说好商量,饭馆的钱有六百钱,我们结了,但是你要坐火车,我陪你坐为火车,在火车上,有什么事情还可以继续聊。”   代永芬点头道:“你这人是实在人,我不坐飞机了,绢纺厂历史都在我脑子里,我给你慢慢讲。”   大年初四,上午十点,任林渡小组的人将代永芬安全地接回到了沙州,分手之时,随行警察与任林渡握手,他由衷地道:“任科长,我来接上访人十来次,没有服过人,现在我最佩服任科长,诸葛亮凭三寸不烂之舌将江东群雄忽悠了,你是凭三寸不烂之舌,将死脑袋代永芬忽悠哭了,你没有进入外交部太可惜了。”   任林渡在读大学之时,也为自己的口才骄傲,如今他已经不再迷信口才了,摇头道:“我这是旁门左道,在官场,功夫在口才之外。”   侯卫东听到此代永芬回来的消息,松了一口气,给朱民生打了电话:“朱书记,大年初一在首都上访的代永芬已经接回来了,交给地方和绢纺厂,做好的安抚工作,工作组组长是市政府办的任林渡,他处置得当,任务完成得很好。”   朱民生道:“你辛苦了,同志们也辛苦了,你代表我,表扬这些同志。”   小佳正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听到老公打电话,道:“你特意在朱书记面前提起任林渡,任林渡有什么想法了吗?”   “任林渡与刘坤合不来,想到驻京办去。”   小佳道:“任林渡这人社交能力强,到了驻京办,能充分发挥特长,比窝在市政府办公室要强。”   “今天我们到岭西去吃饭,陈曙光请了宁玥,她是副书记,任林渡的事情还得由她来处理。”   在岭西,杨柳特意到给宁玥拜年,她如今是宁玥的专职秘书,虽然两人关系不一样了,她还是坚持按照传统礼俗给宁玥拜年,礼多人不怪,这也是她总结的生活经验。   宁玥对新配的秘书杨柳挺有好感,道:“杨柳,你别走了,等一会侯卫东夫妻要到岭西,一起吃晚饭。” 第662章 操作(中)   杨柳陪着宁玥来到了一座位于郊区的别墅,进了一道大门,走出了树间道,一幢四四方方的大楼出现在眼前,这幢大楼很有苏式风格,高高的屋顶、宽阔的楼道,让杨柳生出了一种错觉,仿佛是走进了党政机关。   二楼,侯卫东和小佳夫妻已经在里面等着。   宁玥见了两人,笑道:“你们从沙州都赶了过来,岭西的客人却一个都不见,晚上要罚酒。”   “这是正常现象,以前我们读中学的时候,每天来得最早的学生都是距离学校最远的。”侯卫东将小佳介绍给了宁玥,道:“宁书记,这是张小佳,我家里那位。”   宁玥道:“我知道张小佳,园林局的老科长了,沙州女干部严重不足,张小佳要有挑担子的准备。”她这是有所指,近期组织部门考察了园林局,有意让张小佳出任园林局副局长。   张小佳已经知道了此事,道:“谢谢组织上的信任,我只怕干不好工作,有负组织希望。”   从侯卫东内心来说,他希望张小佳就做一个技术员,而不是一位官员,可是她的资历、职务、学历等条件都符合园林局副局长的要求,组织上要提拔她,他也不硬拦着。   陈曙光和方红线、朱小勇和蒙宁两对夫妻陆续到了。   杨柳得知了这两家人身份以后,暗自咂舌,同时恍然大悟,心道:“有蒙家的关系,难怪侯卫东能当上副市长。”她知道侯卫东的父母都是普通工薪阶层,能够在几年时间建立这些关系,这种本领着实让她佩服。   吃完晚饭,方红线提出打麻将,道:“今天一个都不准走,抛开手里的事情,在这里痛快地玩一天。”   侯卫东有事要找宁玥,道:“杨柳先打麻将,我和宁书记有事情谈。”   朱小勇有些无聊地道:“夫人们打麻将,我们几人做什么?卫东,你别跟宁夫人谈久了,我们几个大男人也得找些乐子。”   宁玥不客气地道:“你们这些大男人平时在外面花天酒地,把女人扔在家里,现在是春节,陪陪夫人是应尽之职。”   几个女人都赞同宁玥的观点。   侯卫东将宁玥请到了单独的角落,泡了两壶绿茶,他直截了当地道:“宁书记,我想给你推荐一个人。”   “别客气。”   “听说驻京办主任要回沙州,我推荐市政府办的任林渡去接班,他担任过吴海县县委办主任,现在是正科级干部,从年龄到资历、学历、性格特点都适合这个职位。”   “驻京办是正处级,他是正科,级别不够。”   在这种比较私密的场合,侯卫东没有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道:“可以先任命任林渡为副主任,由他主持工作。”   宁玥沉吟道:“好几位领导都有推荐人选,任林渡这位同志有没有让人信服的优势。”   “任林渡的特长是沟通能力,大年初一,他率领一个工作组到首都去接上访户,事情办得挺圆满,朱书记也表扬了他。”   “这事我先记着,如果没有特别强有力的竞争者,问题不大,我有一件事情想找你,我先申明,即使你不讲任林渡的事情,我也会说起这事。”   “宁书记,你也别客气。”   “我当然不会客气。”宁玥坐在沙发上,姿势很随意,道:“我有一位朋友在首都做房地产,从资金、技术到资源都不是岭西土鳖所能比,他想参与沙州四大班子搬迁项目,这个工程他不想赚钱,主要是想建一个模范工程,在岭西省起标杆作用,为进入岭西市场奠定基础。”   听说是这事,侯卫东就为难了,当沙州市政府搬迁成了定局以后,步高和黄二分别来找过侯卫东,步高身后站着政协主席步海云,黄二身后是市长黄子堤,这还只是本地实力派,另外,通过省里关系找来的也不在少数。   “我虽然在分管南部新区,可是这事已经超出了南部新区的范畴,得归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来操心,我不过是牵线木偶而已。”   宁玥笑得很开心,道:“过了春节,这事就归你牵头了。”   侯卫东当然听得懂其中的意思,自从分管南部新区以后,他就意识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心道:“看来朱民生将一个烫手的山芋丢到了我的手里。”转念又想:“宁玥来的时间不长,看来和朱民生关系很不错。”   自从分管南部新区,他就意识到会接到无数的烫手山芋,不过这烫手山芋也有两面性,处理得当,就是香喷喷的山芋,处理不当,才是烫手的山芋。   “这事我也记住了,关键要看市委如何决策,市委决策发后,我会在执行层面上,尽力而为。”   杨柳顶替宁玥到了牌桌上,听说放炮就是一百元,就很有些傻眼,她只是带了七、八百元现金,实在经不起如此摧残,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起钱没有带够,肯定会丢宁玥的面子,背心的冷汗就流了出来。   小佳与蒙宁和方红线不同,她是来自于普通家庭,知道一般干部没有多少钱,见到杨柳一闪而过的慌乱,又想到她曾经是侯卫东得力助手,便从手提包里悄悄取了一匝钱,顺手从桌下递给了杨柳,她的动作隐秘而自然,蒙宁和方红线都没有发现。   杨柳当了多年秘书,养成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习惯,她正在着急之时,感到了腿上有人轻轻拍了拍,低头之时,见到了小佳的手和手下的钱,顿时松了一口气。她感激地看了一眼小佳,小佳则是友好地眨了眨眼睛。   朱小勇和陈曙光很无聊地在客厅看着电视,朱小勇对角落里的侯卫东和宁玥道:“市委书记女士和市长先生,今天是大年初四,你们没有必要夜日继日地商量国家大事。”   宁玥从坐位起身,道:“你们两人已经不习惯安静地谈话,宁静以致远,小勇还是大学老师,怎么这么浮躁了。”   陈曙光也觉得挺无聊,道:“木山老总吹牛,这个会所除了装修好一些,平淡无奇,怎么今天没有见到他的踪影,我昨天还给他打了电话。”   朱小勇道:“现在是春节期间,木山老总作为商人,事情挺多,也最累,我们就安静地在这里吃喝玩乐,别去骚扰他。”   此地是庆达集团的高端会所,陈曙光、朱小勇、侯卫东和宁玥都有贵宾卡,大年初四,几家人相约在这里玩一天。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的敲门声,一位服务员走了进来,礼貌地道:“先生,今天八点在顶楼大厅有演出,在五楼小厅有音乐会,在三楼有小型钻石展……这是春节初一到初十的活动表。”   陈曙光接过了活动表,夸了一句:“木山老总真是急时雨,让她们几个女人打麻将,我们去搞活动。”   宁玥道:“我跟你们去看演出,让红线和蒙宁打麻将。”这时,她想起了杨柳的经济实力很难与这几人对打,从手包里取了钱,道:“杨柳,这几人都是麻手,你的钱输光没有?”   “我的输赢不大,小佳姐输了些。”   宁玥笑道:“有侯市长在后面支撑,小佳输了无所谓。”   侯卫东听了这话,暗道:“宁玥这个女人锋芒毕露,和她接触要留点心眼。”   几个穿了外套,就出门上楼,在电梯上,宁玥伸手按了三楼,道:“我想去看钻石展,哪位有绅士风度的男士陪我去?”   陈曙光和朱小勇一齐将目光转向侯卫东。   宁玥道:“卫东市长,你别摇头,我们四人,有三人同意你陪我去,你被选中了,这是多数人的暴政,制度问题,你无法选择。”   侯卫东很有绅士风度地道:“愿意陪宁夫人。”   宁玥道:“你也知道这个绰号,谁的嘴巴这样长,是小勇还是曙光?”   钻石小厅很安静,只有六、七个人,在灯光的照射之下,钻石展品散发着令女人心醉的光芒,侯卫东对这些奢侈品没有太多的感觉,背着手在一旁陪着宁玥。   他目光停留在了一个背影上。   这个背影奋条而挺拔,正低头欣赏着柜台里的钻石。   侯卫东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晏紫,他用欣赏的目光打量着匀称健康苗条的背影。   晏紫似乎感受了后背的目光,回过头,与侯卫东的目光碰过正着,她移开目光,看了一眼宁玥,略略点头,徐步离开了钻石展厅。   宁玥见了晏紫,不由赞道:“好漂亮的女孩子,真有气质。”   “省歌舞团的。”   宁玥当即道:“那就是步高夫人的同事了?”   “对。”   侯卫东没有想到宁玥反应如此敏捷,对沙州人员了解得这么快,暗道:“宁玥真是太聪明了,脑瓜子真好用,不是花瓶书记。”   宁玥在钻石展厅足足看了四十来分钟,这才离开了展厅。   “你很喜欢钻石?”   “钻石恒久永,一颗永相随,哪个女人能忍受这种诱惑?”   “那你为什么不买,展品中没有看上眼的?”   “诱惑是一回事情,占有又是另一回事,我宁愿多留点念想,多点念想就多了希望,日子就不难过了。”   “宁书记的日子难过,说出去别人要笑掉牙齿。”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宁玥不愿意多说此事,很快转变了话题,道:“市委还缺一位秘书长,侯市长有什么好人选没有,朱书记、我还有中达部长都是外来的和尚,对本土干部不熟悉。”   侯卫东没有想到宁玥会有如此一问,他想了想,道:“宁书记猛然间提起了这个问题,我没有思考好,如果随意说出来,会影响市委的思路。” 第663章 操作(下)   顶楼舞台,一位穿着紫色长裙的年轻女子唱着“山楂树”,侯卫东听了前苏联歌曲,不由得想起了周昌全和柳洁,他们两人合唱的前苏联歌曲已经深深地印在了侯卫东的脑海里,此时晏紫也深情演绎了这首歌,让全场数十人全部陷入了沉静之中。   “这就是刚才那钻石店的女孩子?唱得挺不错。”   “我记得她是舞蹈演员,没想到唱歌的水平也不低。”   顶楼全场不过三、四十人,男男女女散坐于旁,侯卫东想朝前面走,这宁玥一把拉住,道:“别到前面去,我看见了好几个熟人。”   两人找了一个比较阴暗的角落坐下,舞台上又换了一个,唱了一曲蔡琴的《出塞曲》,这首曲子比起男性唱的塞外曲要温柔一些,少了些悲壮,多了些凄美。   介绍单子上说是晚会,其实说晚会不太恰当,应该是一场音乐会,省内一少有名的歌手都被请了过来,其中还有两位挺有名气的流行歌手,欣赏音乐的人素质都不错,安安静静地听歌。   趁着主持人在介绍庆达集团之时,宁玥道:“木山老总这个会所还真有岭西特色,即是时尚会所,也是怀旧场所,更主要是怀旧场所。”   侯卫东道:“陈厅长和子勇到哪里去了?”   “你对省里干部不熟悉,坐在第一排的是省委郑秘书长,陈厅长估计是不想在这个场所遇见熟人,故而逃之。”   侯卫东看了宁玥一眼,道:“他们走了,我们也回去。”   宁玥道:“那我们走吧。”   来到楼梯口,宁玥道:“就是五楼,我们走楼梯,别坐电梯了。”   两人走在楼梯上,宁玥问道:“侯市长,你的政治抱负是什么?”   侯卫东对于这个问题有些发楞,道:“如果说没有政治抱负,似乎于理不合,可是我确实没有什么大抱负,或者说没有想过什么大抱负,从学院毕业以后,就参加工作,参加工以后,就想着要改变自己的生存环境,这就踏上了能够自动前进的滑轮,算是被动式前进。”   宁玥道:“你的条件很好,能办实事,我作为大姐,建议你以后要更加关注政治,这样会走得更远,镇、县、市、省,越向上走,越讲政治。”   侯卫东的政治思想起源于上青林,是以做实事起家,而并非搞斗争起家,他对宁玥的看法保持了天然的抗拒,道:“我得慢慢学,眼前还得把手里的杂事办好,办好了事,才有资格讲政治。”   回到大套间里,四个女士还在打麻将,陈曙光和朱小勇已经坐在了电视旁边,见到了宁玥和侯卫东进来,朱小勇道:“宁夫人,买了什么钻石?”   “那些东西,华而不实,我买来做什么?”   朱小勇又道:“我出去走了一圈,木山老总这里也有温泉,你让那几个女麻手们暂停,我们先去泡温泉,然后她们继续。”   宁玥接受了意见,来到了麻将桌前,道:“各位姐妹也应该歇息一会,先泡澡,然后再继续战斗,如果不理这些臭男人的要求,明年他们就不会来了。”   方红线道:“赵勇也是,春节别人都回家,他跑到澳大利亚做什么?”   “生意人嘛,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润,哪里还顾得上春节。”   麻将暂时告一段落,宁玥问杨柳,道:“你的胆子还大,跟这群麻手们也能打不亦乐乎,输了没有?”   因为对方全是领导的夫人,杨柳不愿意赢,但是打得太大,她输不起,所以也不愿意输,幸好在麻将第一战之后,她还赢了四百多元,对于这种场局,四百元的输赢简直就不算是输赢,道:“平过吧。”   宁玥道:“等会泡了温泉,你早些休息了,让我来同这群麻手们较量。”   温泉池子在苏式建筑的背后,此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到了温泉池子里,除了一对男女还在水里谈情说爱,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几个男女也就没有刻意要小池子,换了衣服以后,就来到了露天的池子里。   五个女人,年龄最大的是宁玥,最小的是杨柳和小佳,这些人穿着泳衣走来以后,惹得三个男人眼睛在几个泳衣女人身边瞅,由于自己老婆也在其中,又不敢明着瞅,装作一本正经说话,用余光去瞅。   “小佳的身材还算不错,没有走样。”他不由得想起了舞台低呤慢唱的晏紫,又想道:“要论身材,恐怕还算晏紫最棒。”   剑舞的晏紫,在他的头脑中变成了裸体,意淫之时,身体也有了些反应。不过,他的思路很快转到了宁玥所说的政治抱负:“在大机关接受过熏陶的人确实不一样,想法和我们这种土鳖不一样。”他又想:“宁玥家世不一般,这是贵族与草根的区别。”   春节很快过去,除了大年初一的上访,总算一切平安,上班不久,沙州市驻京办主任便进行了调整。   对于宁玥来说,驻京办主任是小菜一碟,可是没有想到,朱民生冷脸冷面地道:“驻京办主任是联络京城的重要部门,要选用成熟的人去担纲,外交无小事,驻京办也无小事,周彪同志在市委研究室工作多年,即有理论水平,又有实践经验,是驻京办最好的人选。”   宁玥此时已知自己大意失了荆州,她反应很快,道:“周彪同志很不错,只是他年龄稍大了些,可以考虑配一个副手。”   朱民生见宁玥还没有放弃,略作思考,道:“任林渡表现得很好,大年初一带队前往首都,圆满完成了任务,这说明他的工作能力、敬业工作都不错,卫东同志也给予了高度赞扬,既然宁书记也觉得此人不错,那就给他压压担子,让他给代诚同志当助手,副处级。”   宁玥及时给侯卫东打了电话:“侯市长,你交的事情没有办好,朱书记已经定下了调子,由周彪到驻京办,任林渡同志也有安排,到信访办当副主任。”她加了一句:“朱书记对任林渡大年初一带队到首都接人之事印象很深。”   侯卫东当初给任林渡的话说得太满,由于有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因素,这让他很有些郁闷,他把任林渡叫到了办公室,又让晏春平把门关掉。   “抽烟。”侯卫东从抽屉里拿了一包娇子烟,扔给了任林渡。   任林渡有些忐忑,道:“侯市长,是不是驻京办的事情黄了?”   “市委另有安排,不过对你的事情也有交待,初步意见是你给代诚主任当助手,市政府信访办副主任。”   任林渡没有想到这个结果,他在正科级岗位上工作了多年,一直想由科级干部跨入处级干部行列,未果,此时由侯卫东出手,没有费一分钱,就升成了副处级干部,尽管信访办副主任的含金量并不是太高。   侯卫东道:“林渡,信访办工作也不是想象中那么艰苦,从这些年的趋势来看,信访部门将越来越重要,信访办的领导干部提升也相对容易,你先把级别弄上去,到时找寻找新的机会。”   “谢谢侯市长,既然给了这个岗位,我还是愿意把这份工作做好,不给你丢脸。”任林渡也只得接受了这个结果。   回到沙州中学的家中,温红看到自己老公脸色阴晴不定,连忙端了茶水,道:“事情定下来没有?”   任林渡摇了摇头,道:“没有办成,驻京办主任另人他人。”   温红长舒了一口气,道:“谢天谢地,我其实心里不愿意你到首都,我们一家人生活在一起,这是最美好的事情,为了仕途,让我们夫妻分开,我认为是得不偿失。”   “我调到了信访办,任市信访办副主任。”   温红对政府机关的级别、构成有些模糊,道:“信访办都是杂事,烦心事,你调过去是好事还是坏事?”   任林渡道:“至少我是副处级干部了,如果在信访办干得好,平调出去就是副局长,或是副县长。”   温红喜滋滋地道:“你在家里守着儿子,我去买点好吃的,今天要好好庆祝一番。”   任林渡坐在客厅里,打开电视,随意换着台,到了六点半,开始播放沙州新闻,第四条新闻是易中达部长视察成津县双河镇的镜头,曾昭强、郭兰等人陪在左右。   往日看到了郭兰的镜头,总会让任林渡心潮澎湃,此时心境变了,郭兰依然是那么美丽,他只是欣赏,却没有了患得患失之心。   在成津,郭兰更是心神不宁,这一次易中达到了成津,征询了她的意见,市委有意让她调任市委组织部,出任组织部副部长,接替朱仁义调走以后留下的空缺。   宿舍里有父亲的相片,放在书柜中间,郭兰坐在父亲相片旁,自言自语道:“爸爸,我还是想回到大学,官场的人和事,让我心烦。”   原先郭兰有意调到岭西大学去,可是赵东在岭西,她就不愿意去岭西大学,可是沙州大学也在岭西省内,并不是世外桃源。   是去沙州市委组织部上任,还是到大学去,这是一个问题。   郭兰想了一会,脑海里又浮出了一串熟悉的数字,那是侯卫东的电话号码。 第664章 因果(上)   郭兰手指按下了那一串熟悉的电话,在发射键上沉默了,最终停止了发射。   她细细地擦干净父亲的遗像,在遗像旁边摆放了他出版的几本书以及他最喜欢的几本书。   “有书相伴,爸爸在天堂里应该不会寂寞。”   坐在窗前,到大学,还是到市委组织部,对于郭兰确实是个难题,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这是经济学定律,同时也是社会学定律,接受了这个任职,又欠了赵东一次人情。   从程序上来看是组织决定,但是内核其实是赵东的面子,是朱民生的橄榄枝条。   这个事实让郭兰心里很不舒服,她就是一朵莲花,要想出淤泥而不染,就要付出代价,她虽然想保持独立的人格,可是身在棋局中,大家都是棋子,棋子的命远并不全部取决了棋子本身。   她给母亲打了电话,母亲固执地要住在沙州大学,不愿意搬到成津来,对于母亲的选择,她特别理解,可是她实在放心不下母亲。   “妈,你还是搬到成津来,我回家也好吃一口热饭。”郭兰想用这个借口让母亲回家。   郭师母道:“我在沙州大学住了一辈子,哪里也不想去,我在这里守着你爸爸。”   “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有什么不能放心,我在这里住惯了,生活得好好的,出门都是熟人,你在成津也是经常不在家,我守着空房子,日子更难过。”郭师母在心里迟疑了一会,还是道:“益杨这边有一个观花婆,听说能把你爸请出来,我想去看一看。”   郭教授和郭兰都不相信鬼神,自然不会相信观花婆能通阴阳,把逝者从阴间请回来这种事情更是无稽之谈,可是当听到母亲的请求,她毫不犹豫地道:“妈,我明天陪你去观花。”   早上,郭兰来到了曾昭强办公室,先汇报了公开招考副局长干部的各项事宜,又道:“我家里有点事,想回趟益杨。”   县委常委们要离开成津县,必须要向县委书记请假,这是曾昭强订下的规距,虽然郭兰认为这个规矩有些过于强硬和死板,但是她还是很好地遵守了。   曾昭强有些意犹未竟,道:“成津虽然偏僻,但是用人的眼光却不能偏僻,在祝书记任上,第一次面向全省大学毕业生招考了十名干部,事实证明,当年那十人成材率很高,侯市长是其中的代表,据我了解,这十人除了一名辞职的,其余的都是科局级干部了。”   “这次成津面向全省招考干部,是对祝书记当年招考政策的深入,成津要用这种方式,快速改变干部结构,有了干部,成津什么事情做不成。”   郭兰笑了笑,表示同意曾昭强观点。   自从那天省委秘书赵东和市委书记朱民生联袂而来,曾昭强对郭兰的态度就更加地好,他从柜子里取了一木盒子,道:“这是一个朋友送的老山参,我的身体这么壮实,哪里能补这个,这个就送给老太太,她得节哀顺便。”   “这怎么好?”郭兰没有想到曾昭强会送一枝老山参。   “又什么不好,我在成津就认识郭教授,他是好人,也是好学者,我送枝山参有什么不好。”   郭兰真诚地感谢一番,接过了山参。尽管她明白老山参之外更深的内涵,可是在心里还是对曾昭强增添了几分好感。   为了侯卫东的事情,她曾经对曾昭强有一些不好的看法,在一起共事一年多时间,曾昭强有想法,又能实干,是一位称职的县委书记,她的不满也就淡了许多。   回到了益杨,郭兰在沙州学院下了车,她朝着司机挥了挥手,便从校门走了进去。   沿途绿树成荫,风景依然如此美丽,父亲在人行道行走的姿态,不由自主地浮现在脑中。   “我爸已经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不会到图书馆看书,也不会讲故事了。”   思念如高山上的湖水,一直不停地冲击着郭兰的心灵,这是作为女儿独有的思念。   回到了家,郭师母道:“观花婆挺讲究,每天只看六个人,而且只在上午请人,下午不请。”   “那明天上午能行吗?”   “我打电话排了队。”   郭兰没有想到观花婆会这么有性格,转念又想,益杨数十万人口,每天都有人死去,逝者走了,生者总有许多念想,不管观花婆是否有用,至少有个心理的安慰,也难怪观花婆会很忙。   郭师母提着菜篮子到学校的小市场买菜,站在阳台上,她突然觉得母亲突然间就老了,背影特别落寞。   她看着隔壁阳台,取出手机,给侯卫东打了电话。   “谢谢你,我把钥匙放在我妈哪里,你哪一天回来,再还给你。”   侯卫东刚和朱仁义谈了事情,就接到了郭兰的电话,道:“你别客气了,你在学院吗?”   “嗯,我才回来。”   “既然回来了,你就帮我一个小忙,我很久没有回学院,帮我开一开音响,还有电视,长期不开,会坏的。”侯卫东这是有意给郭兰找些事做,免得她睹物思人。   郭兰拿了钥匙,进了侯卫东的家门,打开门窗,又打开音响,很快,小屋里传出了《四兄弟》的歌声。   听了一会,郭兰想起:“侯卫东不是把《四兄弟》送给了我,怎么这里还有一张?”她拿起了碟片的封面,便明白是侯卫东重新买的一盘。   侯卫东放下电话,晏春平走进门,道:“成津交通局想来拜访侯市长。”   “是谁?”   晏春平不好意思地道:“是位女同志,穿了一身制服,我忘记了问名字,不过肯定不是局长,所以我来问一问,能不能让她进来。”   “你这人,怎么丢三落四,办事要细心周到,这一点你要学你爸,他挺有心计的,那年为了整理基金会,非要我把全村的存单买下来,狡猾啊,后来存单全部兑现,我还赚了一笔小钱。”侯卫东最初对晏春平很不满意,可是接触久了,倒有些喜欢这位太象秘书的秘书。   晏春平将那位女同志带了进来,女同志一身制服,进门还给侯卫东立正敬礼,倒把侯卫东弄得有些发蒙。   “春天,你是春天,快请坐。”   在侯卫东心里,春天还是县委招待所服务员的印象,此时一身橄榄绿制服的春天很是英姿飒爽,两个形象相差太大,让他惊讶得差点合不拢嘴了。   “侯市长,春节您太忙,我不想来打扰你,今天特地来汇报到成津县交通局的工作和思想情况。”   此语一出,侯卫东顿时是刮目相看,道:“春天的进步很大,转干了吗?”   春天顺手给侯卫东续了茶水,然后才道:“侯市长,我有二件喜事,一是从中专班毕业了,二是转干了,目前在交通局执法大队工作。”   春天给了侯卫东意外的惊奇,他道:“在执法大队有工作证吧,给我看看。”   春天双手掏出了执法证,恭敬地递给了侯卫东。   “当中队长了?”   “今年初任命的。”   “全市交通执法大队里有几个女中队长?”   “就我一个。”   侯卫东夸道:“春天没有给我丢脸,了不起。”   春天一脸感激地道:“侯市长,我是名字是你改的,工作也是你安排的,能从服务员变成中队长,我的人生发生了巨大转变,一直以来,我都想当面说出心中的感激,可是又怕太冒昧。”   安排春天到交通局工作,对于当时的县委书记来说,实在是一件小事,可是对于春天来说就是一件天大的事情,而且,能当上中队长,也和侯卫东的推荐有关,她说到最后几句话,眼里已充满了泪花。   晏春平已经与前女友吹了,他坐在旁边看着春天,眼睛有些发直,一身制服,让春天身上有了阳刚之气,又有了女性的温柔,他正在心里琢磨,“也不知春天结婚没有?”   侯卫东就问出了这个问题。   春天道:“这两年要读书,又要工作,没有时间谈恋爱。”   晏春平心中暗喜,开始琢磨着如何要到春天的联系电话。   春天准备离开之时,道:“春节前我就想来拜年,又怕打扰侯市长难得的休息日,今天我带了些土特产,是竹水河扁鱼,放在后备箱的。”   侯卫东笑道:“其他人到办公室送礼,我不会收,但是春天的礼,我一定要收,小晏,你去处理扁鱼。”   晏春平得到了这个美差,乐呵呵地陪着春天下楼,春天开了一辆交通执法车,没有进院子,两袋充了氧气的竹水河扁鱼放在了后备箱。   晚上回到家,侯卫东与小佳吃晚饭之时,顺便讲了此事。   小佳若有所思,道:“人的命运真是难以琢磨,你的一句话,彻底改变了春天的命运,任林渡为了这个副处级,整整奋斗了四年,你和宁玥凑在一起摆谈几句,就完成了任林渡四年没有完成的任务,还有,办公室主任天天在张中原面前吹须拍马,还是没有当上副局长,而我这个副局长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侯卫东道:“别在这里多愁善感了,生活里总是充满了离奇的机遇,但是核心还是给有准备的大脑。”   “比如春天,当时还有好几个服务员,我为什么要将春天安排到交通局,主要原因还是她任劳任怨,办事利落,也肯学习,这就是因,所以才有现在的果。”   “还比如任林渡,如果县委办主任的经历,没有孜孜不倦的追求,这也是因,才有信访办副主任的果。”   “一句话,生活很现实,怨天尤人只是为了失败找借口,生活其实给了很多机会,只要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准备,而让机会如空气一样溜走。” 第665章 因果(中)   小佳道:“你所说的很有道理,从每个成功者身上都可以读到这种因果关系,抓住机遇是成功者之所以成功的重要因素,也正因为这个原因,人生才更有遗憾。”   “可是我感叹的是另一回事情,是关于体制内的不公平,领导身边的人或是领导亲近的人,比寻常人有太多的机会,他这一次抓不住,下一次有可能抓住,机会的多少也是一种不公平。”   侯卫东摸了摸小佳的额头,道:“你今天说话很有哲理,当了领导,确实不一样了。”   又道:“这是大环境,也是体制问题,做为领导,如果不为身边人谋福利,在身边人眼里他就没有了威信,领导的选择既是现实选择,也符合人性,硬是不准提拔身边人,这是违反人性,更是不现实的。”   “而且,跟在领导身边,等于领导带的研究生,耳濡目染,这些人至少比同龄人要见多识广,出去当领导多数还是称职。”   小佳并没有和侯卫东辩驳的意思,笑道:“我记得当年你在上青林工作的时候,最痛恨这种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现象,对刘坤空降来当镇长助理也很不服气,觉得不公平。”   侯卫东开玩笑道:“此一时彼一时,到了那个山坡就要唱那首山歌,这也是与时俱进。”   小佳一边聊天,一边在衣柜里找衣服,她选了几件衣服,都不太满意。   “我们是到赵姐家吃饭,又不是去相亲,随便穿一件就行了。”   “我穿得好看一些,也是给你的面子,否则别人说侯市长的爱人穿得象乞丐,就是丢你的脸。”   来到了粟明俊家里,客厅里准备了酒菜,侯卫东感叹道:“现在请客吃饭都是饭店,粟部长在家里请我们吃饭,这真是盛情啊。”   “张小佳当了副局长,这是好事,一定要庆祝。”   粟糖儿此时已经完全是少女模样了,她略有些羞涩,从厨房里端菜出来,赵秀的手艺挺不错,一桌子菜色香味俱全。   在吃饭之前,粟明俊与侯卫东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随意地聊着。   “市委人事又要发生变化。”   侯卫东知道粟明俊指的是这件事情,道:“市委秘书长,明确了吗?”   “昨天朱书记跟我谈了话,他让我改任市委常委、秘书长。”   朱民生既然找粟明俊谈了话,悬而未决的市委秘书长人选终于明郎。   侯卫东也曾经思考过这个方案,道:“依着沙州的传统,市委秘书长发展前途都还可以,黄市长,杨森林,都当过市委秘书长。”   粟明俊道:“洪秘书长如今还是政法委书记。”   当初洪昂是周昌全的左膀右臂,朱民生来了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压周昌全的人,洪昂就由市委秘书长改任了政法委书记,而且一任两年多,没有调动的迹象,粟明俊很含蓄地说了一句洪昂,意思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在沙州当秘书长也会有坐蜡的时候。   “由宣传部长改任秘书长,实在很少见,难得朱书记信任我,我只能硬着头皮挑这个担子。”   侯卫东则笑道:“官场上一个萝卜一个坑,你当了秘书长,这宣传部长的位置不知会被多少人盯上?”   “秘书长也就是大管家,以后我们闲在一起的时间比现在少得多了,今天我放开喝,一醉方休。”粟明俊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当了市委秘书长,就和朱民生绑在了一条船上,同命运,共进退了。   对于粟明俊的这个任命,侯卫东其实很高兴,他与市长黄子堤一直格格不入,如今有个好朋友当了朱民生的秘书长,增加了一个说得上话的强援。   当粟明俊醉眼朦胧之时,侯卫东暗道:“因果关系真是无处不在,当初如果不去帮忙做工作,粟明俊就当不了常委,现在也很难当上了市委秘书长,果然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侯卫东的酒量比粟明俊强得多,当粟明俊醉倒后,小佳和赵秀在一起打麻将,他则独自回家。   到了门洞,就见到任林渡和温红从楼上下来,任林渡手里还拿着手机,他见到了侯卫东,道:“侯市长,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   “林渡,温红,真是稀客,快上楼。”   温红手里提着一个礼品盒子,进门道:“侯市长,感谢你对林渡和我的关心,林渡说你喜欢喝茶,我特意从老家带了些茶叶过来。”岭西全省山地多,气候也适宜茶叶生长,因此各地都有各地的名茶,任林渡和温红提一盒茶叶到侯卫东家里,是很合适的礼物。   “哎,我和林渡是老朋友,你们也太客气了。”   温红问道:“嫂子没有在家吗?”   “她有些事,在晚些时间才能回来。”   侯卫东嘴里客气着,心里却另有一番滋味,当初他与任林渡一齐成为益杨县第一批招考干部,交往向来随意而自在,在很长一段时间,任林渡在招考干部中还处于核心地位,几年时间过去,人的际遇各不相同,如今任林渡和温红在晚上偷偷提着茶叶来拜访。   他心里明白:“从今天开始,他与任林渡的关系就跳出了青干班时形成的模式,而变成了官场的上下级模式。”   这是任林渡的凤凰涅磐,也是体制对友情的异化,侯卫东没有刻意地改变这种趋势,真要刻意去维系以前亲密无间的关系,反而会让大家都感觉不自在。   侯卫东端了些广柑出来,这是临江县特意选送的优质广柑,个个皮薄个圆、颜色淡红,味道很是醇正,温红赶紧拿起了水果刀,削的水果皮又细又长,很有水平。   “我原本建议你到驻京办,后来市委考虑到信访力量还有待加强,所以把你充实到了信访办。”侯卫东并没有将实情完全告诉给任林渡。   任林渡道:“当初想到驻京办之时,没有考虑到温红的因素,现在这种安排,既上了一个职级,又能照顾家庭,已是最好的结果了,在信访办,我把近几年的信访件整理了一下,关于国有企业以及南部新区的信访件一共七十四件,我整理了出来,明天我送到办公室。”   三人谈了一个多小时,温红和任林渡起身告辞。   侯卫东道:“你们稍等一会。”他转身到书房去拿了一套精装书,道:“我这里有一套少儿百科,这是当叔叔送给任小淘的礼物。”任小掏是任林渡儿子的小名,当年大家都叫得顺口,侯卫东的印象也挺深。   任林渡笑道:“我们家的任小淘现在变成了任小乖了,我还担心他太温顺了。”   出了门,温红挽着任林渡的手臂,道:“你这人表面上很外向,实质上自尊心也强得很,侯卫东是多年的老朋友,我们来走动走动,有什么关系。”   任林渡道:“正因为以前是朋友,所以我才不愿意到他家里来,如果是纯粹的领导关系,倒觉得无所谓。”   温红劝道:“侯卫东还是不错,我们送了两盒茶叶,他回送了一套书,这一套书至少一百多块钱,与茶叶价格差不多。”   任林渡深吸了几口气,道:“我要向侯卫东学习,先当龟儿子,然后才当老太爷,以前在吴海县委办最大的问题就是不肯俯首贴耳,现在我吸取了教训,多听别人讲话,管住自己的嘴巴,当一个完完全全的顺民。”   温红紧紧挽住了任林渡的胳膊,道:“其实你当不当也无所谓,最重要的是全家人在一起。”女人的心思挺复杂,即希望丈夫当官,又希望丈夫能守在家里,这两种矛盾统一,其实也是为了自己的家庭着想。   上午九点半,郭兰换上稍稍老气的外衣,陪着母亲一起到了观花婆的家里。   观花婆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平淡无奇的中年妇女,当郭兰进了门,道:“你们昨天打电话联系没有?”   郭师母有些紧张,道:“打了电话,我们排在了第四名。”   观花婆这才让郭兰和郭师母进了里间,她伸出手,道:“一百块钱,先拿钱,再观花。”   收了六百块钱,观花婆对里间的六批人道:“我把老人请出来以后,你们要会问,如果问得不好,老人就要走,问得好,老人就肯多说。”   观花婆问了些情况,烧了香烛、纸钱,然后开始念念有词,不一会,她就变成了生者逝去的亲人。   轮到郭兰和郭师母之时,观花婆道:“兰兰,我是你爸爸,今天见到了你爷爷,我这边的家还没有安好。”   在此时此景之下,郭兰也被气氛感染,道:“爸爸,你走得急,肯定有许多话没有说。”   观花婆慢慢地道:“你妈妈身体不好,你要把她照顾好。”   “爸爸,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妈妈,只是妈妈不肯跟我到成津去。”   “那你要想办法。”   尽管这个观花婆有一口地方口音,与郭教授完全不一样,可是郭兰潜意识还是愿意相信这就是父亲。   “你也老大不小了,要考虑个人问题。”   听了这个问题,郭兰倒是吃了一惊,心道:“她怎么知道我没有结婚?”口里道:“我会考虑的,爸,你有什么想法?”   “要找个性格好的,不要找那种犟拐拐。”   “嗯,我知道了,妈要跟你说。”   郭师母又与观花婆说了一阵,半个小时以后,观花婆这才清醒过来,又开始询问另一人的情况。   出了观花婆的家,郭师母道:“这个观花婆算得太准了。”   郭兰回想了观花婆所说的话,大部分都是模梭两可,可是有一点让她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观花婆知道我还没有成家?想了一会,仍然想不通。   “妈,你真的不愿意跟我到成津?”   “我哪里都不想去,就在家里陪着你爸。”   郭兰沉默了一会,她心里暗自打定了主意。 第666章 因果(下)   侯卫东到了办公室,任林渡就找了过来,他递上了一份清单,道:“侯市长,这是与国有企业有关联的上访件,我整理出来了,最后十件全部是绢纺厂的上访件。”   侯卫东翻看了厚厚资料,特意看了绢纺厂材料,抬头问道:“绢纺厂的材料,有没有原始件?”   “原始件太多了,复印起来得几大本,我只是略作整理,如果需要复印件,随时可以送上来。”任林渡见侯卫东很重视自己的材料,便知道自己猜中的他的心思,心中暗自得意,不过脸上还保持着恭敬之色。   侯卫东脸上露出了一些笑意,道:“谢谢了,林渡,你有什么事情,多和晏春平联系。”   他又将晏春平叫到了桌前,道:“任主任是老前辈,工作经验丰富,你平时多学着点,信访办是反映社情民意的机构,就是社会生活的睛雨表,你要经常向任主任汇报明白吗?”   晏春平点头道:“我记住了。”他知道任林渡与侯卫东是老关系,不过被教育一顿以后,心里也在琢磨:“信访办是麻烦部门,大家躲之不及,侯市长让我与信访办保持着联系,完全没有必要。”   同样的话,听到了任林渡耳中,却有另一番的意思,下楼之时,心道:“看来我的分析是对的,侯卫东应该要对国营企业下手了,他这人天生就要用来啃硬骨头,这一点,我的确不如他。”   他想起晏春平的表情,暗道:“晏春平显然没有弄明白侯卫东的意图,这那家伙还嫩了些。”